内应竟然是崔常安！！裴千里自己都被自己的推测吓到了，许久才说：“你没弄错？”
“没有，怎么会错？崔大将军起新宅子的时候，我还去做过短工。”蒋大头对裴千里的质疑十分不满。
不对啊，就算是崔常安，当年他的品级也不够将宫里的侍卫都调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呢？”裴千里又指着旁边一处问。
“哦，这是当时宫中侍卫统领胡大人的府宅。”
侍卫统领！他才有这个能力。看来要从胡大人身上查一查。
“胡大人如今在何处？”算算年级，他应该已经退休了。
“自杀了。”
“什么？”裴千里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摸了摸耳朵。
“自杀了，抹脖子了！”蒋大头用鸡骨头敲着桌子，大声说，“皇上捉住宫中内应当众处决的那一晚，胡大人就在家中自刎身亡。皇上仁爱，还给他家人发了抚恤金。”
明明已经有了替罪羊，这个胡大人为什么还要自杀？莫不是有人威胁他如果不死，就连家人也保不住？还是胡大人知道自己迟早会暴露，先行一步？眼看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又断了。裴千里心里各种不甘，也只能作罢。
“着火啦，着火啦！”
“街坊们，快起来救火啊。”
夜里裴千里听见有人在在远处呼喊，一下就惊醒从床上跳起来冲到外面。
远处果然火光冲天。裴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因为那个方向就是白天他曾去过的‘陈郎中’家的方向。
他草草披了衣服，吩咐已经醒了的程海棠保护好韩冷香不要出去看热闹，才朝火场飞奔而去。
这一次的火与那次道观的火很像，放火的人压根就没想让人救火，所以从屋子里面点的火。
如果黄先生还活着是绝对不会允许人这么做的。
裴千里心沉到了底。
火很快就烧透了顶，还好街坊们奋力扑救才没有波及旁边的房子。
巡夜的官兵，还有住在附近的蒋元瀚都赶过来救火。
快到天明时，火星才被完全扑灭。
在焦黑的残桓中，果然躺着四具已经被烧得变了形的尸体，看那大小这分明是两个大人两个孩子。
凶手真是心狠手辣，连孩子都不放过。
黄先生虽然罪有应得，可是孩子呢？若不是他发现了黄先生，俩孩子和这个妇人也不会惨死。裴千里满眼哀伤看着那两个小小的躯体。
“他迟早会暴露。”崔景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裴千里闭上眼：是的，黄先生犯下的是诛九族的罪，到时候这两个孩子也逃不过一刀。可是别人呢？这件事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还要多少人陪葬才行？
裴千里眼角被怒火烧得发痛，退了一步，转身自顾自在秋日刺骨的晨风中走了。
崔大将军的父亲崔有成，当年也只是一个五品武将，在京畿护卫的秦将军手下当差。秦将军是已故的秦皇后之弟，如今太子的舅舅。出了强盗洗劫宫闱的事情之后，秦将军便立刻引咎辞官，如今在家赋闲。
本朝对于城墙轮值一直有详细的记录。裴千里很好奇当夜到底是谁值守，竟然让强盗们毫无阻碍地逃脱。
他买通了府衙的小吏，得以看到当年城门轮值的记录，却发现强盗洗劫宫闱当晚的记录丢失了。他很惊讶，若是镇守城门之人玩忽职守直接处罚了便了事，为何要销毁轮值记录？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湮灭证据。
而且当年有一部分镇守城门的兵跟着崔大将军去了边关，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这些兵是不是就是当晚轮值的人。有人为了灭口才派他们去边关？
裴千里想想不由得背后一阵发毛，以至于差点撞上巡逻的崔景初。
士兵们老远就呼喝，裴千里却完全没有听见。
崔景初只能紧急勒马停了下来。
裴千里抬头跟崔景初的马大眼瞪小眼，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神游了。
崔景初见旁边恰好是茶楼，索性翻身下马，进去了。
裴千里十分默契地跟着崔景初上楼进雅座，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这厮如今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崔景初对裴千里自顾自倒茶喝茶，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有些气结。
裴千里不理他的讥讽，问道：“为什么你们要把一部分守城的兵调去边关？其中有什么玄机？”
“没有什么玄机，我爷爷是城门守将，那些兵是他的手下。爷爷在我父亲离京之前就告老退休了，所以皇上就把那些兵划归了我的父亲。他们跟随我们去边关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也就是说，当夜守城的士兵全是崔家的士兵，那守将不就是崔有成将军了？
难道是为了让父亲不被追责安全退休，崔常安才不惜带着全家老小离京？毕竟天高皇帝远，虽然苦寒，好歹一家人能在一起且可以保住性命。
裴千里思索着这种可能性。
“秦将军既然跟随皇上出城祈福，不在城里，如何要引咎辞职？”照理说不是应该治崔有成的罪吗？
崔景初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垂眼把玩着茶杯。
裴千里却忽然明白了。秦皇后病逝，太子尚小，皇上根基不稳还常有刺客来袭。若是皇上一不小心死了，秦家拥兵自重没有人约束，就能挟持太子令天下。
独孤信只是正好抓住了这件事做借口，削弱秦家的势力。秦将军怎么会不知道皇上的心思，索性自己交出了兵权。
在秦将军交出兵权到崔常安回来接管的这段时间，一直是孙将军负责京畿护卫。
京畿护卫这个官说大不大，却关系皇城的安慰，所以皇上一般任命最信任的人担当。
孙将军是宫里孙贵人的兄长，稳重老实又有几分本事。孙贵人没有为皇上诞下子嗣，地位又不高，不存在独霸后宫的危险。怎么看，孙将军都是京畿护卫的最好人选。
所以，裴千里现在有些看不懂皇上让崔景初代替孙将军的举措了。
“当年宫中遭劫，内应是个能调开侍卫还能打开宫门放强盗进去的人，会不会是崔大将军？”
“不可能。我母亲当时刚刚产下我不久，父亲告假在家。听闻盗贼之事之后被人从家中床上叫起前往城中抓人。况且，按照本朝规矩，夜里外戚不得入宫门。我父亲也无虎符腰牌，如何开宫门？”
崔景初跟裴千里想得差不多，还提供了奴仆们证实过的崔常安不在场证明，越发证明了崔常安的清白。
裴千里皱眉：“除了崔娘娘的恳求，皇上升你做京畿护卫可还有别的深意。”
崔景初冷了脸，默默拉开衣裳露出结实的胸膛。
裴千里吓了一跳，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崔景初白皙的胸膛上，各种新旧红色黑色伤痕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触目惊心。
“本将军共经历大小战役共七百多次，受重伤三十多次，小伤一百多次，数次濒死。虽然各种战报中未必会说那么详细，但是皇上应该也略有所闻。”崔景初指着左胸那个最大的伤口，接着说，“就在进京前的两个月，我被一支冷箭穿胸而过，又从鬼门关拣回了性命。”
裴千里十分震惊，因为听人说起和亲眼看见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再次坐下后抿着嘴许久没出声。
按身手、能力和品德，他也觉得崔景初是京畿护卫将军的不二人选。若是再过几年，崔景初做大将军也绝对能胜任。
他刚才说那个话，只是觉得奇怪：以独孤信的脾气，既然总在防着外戚，如何会在崔景裳年轻得宠时，就如此着急把崔家提拔起来。若是有一天，崔景裳再生个小皇子，崔家手握兵权，岂不是又天下大乱？
裴千里想起那日他听见崔景初和崔景裳的谈话。崔景裳明显是在暗示崔景初为她找能怀孕的偏方。皇上能对崔家这么放心，肯定是确认崔景裳不能生孩子或者有别的原因。
在裴千里沉思之间，崔景初已经把衣服整理好。
“不知道程海棠看见你身上那么所伤痕会不会嫌弃你。”裴千里嘴角抽了抽，挪揄崔景初。
崔景初正喝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猛然吸气，呛得直咳嗽。
他恼羞成怒，拿起桌上的花生当暗器就朝裴千里扔了过来。
裴千里侧头伸出两只手指夹住，挑眉：“啊呀，我可是你的小舅子，你怎么能这样？”
崔景初彻底恼了，把一个盘子朝裴千里扔了过去。
裴千里不敢硬接，侧身任盘子擦着脸飞过去。
盘子钉在墙上，入墙半寸，然后‘卡啦’一声碎成了片。
裴千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出了一身冷汗：“你这是下死手啊，我要是不躲，头都被切断了。”
“呵呵，你这厮，油嘴滑舌，不能说话最好。”崔景初冷笑。
裴千里拿起一把筷子扔了过去。
崔景初举起另外一个盘子一挡，那筷子‘当当当’全部弹开，像是箭一般一支接一支钉在门上和窗户上。
门忽然一响。裴千里拿起什么东西就扔了过去。崔景初知道门外之人肯定是程海棠，因为别人不敢不敲门就进来，只能飞身跃起，伸手接住那一团东西。
进来的果然是程海棠。她惊讶地看着墙上门上各种东西：“哇涩，你们两这是在练功啊，还是喝茶啊？”
刚才裴千里扔过来的竟然是一块年糕，现在糊在手上粘糊糊的，甩也甩不掉，崔景初哭笑不得，暗暗掏帕子擦手。
裴千里风淡云轻低头掸了掸袍子：“我还有事，就不妨碍你们了。”
程海棠等裴千里走后才嗔怪地笑了一声：“你们两在一块的时候真像两个孩子，还打架。我要笑死了。”
崔景初也嘴角微扬：虽然他嘴上说讨嫌这个小乞丐，其实心里已经拿他当兄弟一般，不然也不会在他面前显出如此幼稚的一面。
裴千里出了茶楼见孙将军带着一群士兵往红烟楼方向去，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他一跃上了墙头，如风一般掠过繁华的集市，从红烟楼后门进去，闯入了烟柳的房间，拉起她就走。
“公子这是怎么啦？”
“别多问，快走。”
裴千里用斗篷将烟柳兜头包住，抱着烟柳从楼上跳下去，落在地上，隐入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