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常安冷静地看着那人，等着被一刀刺破胸膛。
那人却只是在他胳膊上划了一道，弄了点血，然后走了。
崔常安觉得身子能动了，立刻跳起来冲到门边。
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肯定是那小子，看来他还是知道了。崔常安抽了抽嘴角。
夜里皇上睡的熟，早上醒来发现手指被割破。皇上震怒，要求加强皇宫的戒备。
只是那个奇怪的，喜欢割人手指的人却再没出来作怪。
其实，这些猥琐奇怪的事情都是裴千里干的。他用独孤初、崔常安和独孤信的血试过之后，确认他的血才能让那一行字显现出来。
这样一来就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了。
簪子中指骨被人替换，住持又被杀人灭口，独孤珏的所有筹谋都化为乌有，他又气又急无数诉说，便微服趁夜来到李丞相家中。
李丞相叫人准备酒菜。独孤珏一言不发，等酒上来了，却只喝酒。
“王爷啊，娘娘的事情，你就放手吧，别再追查了。”李丞相许久才说。
独孤珏的手顿了顿，望着李丞相：“外公，莫非你早就知道我母妃是被人毒死的？！”
李丞相轻轻叹了一口气，苍老的眼里涌出泪水：“你的那个母妃啊，性子太要强。我从她非要嫁给你父皇时起就知道她终有一天会落得如此下场。”
独孤珏表情呆滞地望着桌上的杯子。
“她对你父皇太入迷，一直跟我说嫁人就要嫁这种男人，也只有他配拥有天下。”李丞相的白胡子微微颤颤，“她付出太多，所以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可是你父皇当时娶她原本就是权宜之计，如何会对她一心一意？后来后宫中即便没有崔常乐，也会有王常乐，孙常乐，这是必然的事情。可是她就是看不透这一点啊，咄咄逼人，一点也不在乎你父皇的君威。”
独孤珏瞪大了眼睛，摇着头：“不可能，一定是崔常乐指使宫人下毒，要么就是崔常安派人做的。”
“崔常乐的性子温柔，与世无争。她做不了那种事，崔常安就更不可能了。那时的崔常安还只是个小将，不敢冒那种险。你也不要怨恨皇上，他只是想让她安分一点。是你母妃不肯醒悟，一定要把皇上逼到绝境。”
“我的母亲竟然是被我父亲杀死的。”独孤珏脸色苍白，神色凄惶，“原来我一直苦苦再找的凶手就在眼前。”
“我年纪也大了，陪不了王爷几年了。王爷啊，以后务必更加小心内敛，莫与人斗气起无谓的争执。”李丞相声音凄惶地叮嘱独孤珏。
独孤珏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失神地站起来，踉踉跄跄走了。
李丞相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平复过来。不过如果不告诉他，他又会为了追查凶手继续做错事。
“崔常乐，如今想想，其实只有你看得最透，最有远见。”李丞相轻轻叹息，“说起来，那个小太监的眼睛还真是跟你有几分像。”
独孤珏从李丞相家出来衣服失魂落魄的样子，侍从们不敢问，只能默默跟着他。独孤珏却不回王府而是往城外走。
城门已经关上了，独孤珏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
侍从们对着城门边的士兵挥手：“快块，开门，王爷要出去。”
那士兵一看是独孤珏有些为难了：军中有令，夜里城门一旦关上，在早晨到开门时间之前，若非皇上亲自下旨是不能提前打开的。违令者斩无赦。
独孤珏阴沉着脸：“耳朵聋了吗？叫你开门。”
“王爷可有圣旨？”领头的士兵只能硬着头皮问。
“我出门还需要圣旨吗？”独孤珏眼睛一眯，杀气腾腾。
“王爷，求您别为难我们。”士兵连连作揖。
独孤珏拔出士兵的刀，抵在他脖子上：“开还是不开？”
士兵吓得脸色发白，忙挥手：“快开门。”
城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独孤珏牵过马跨上去，猛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那匹千里马吃痛，嘶鸣了一声便疯了一般冲出去，消失在了黑暗里。
独孤珏的侍从们丝毫没有料到独孤珏会直接甩下他们走了，呆楞地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要关门吗？王爷今夜还回来吗？”
“关。”侍从头领想了许久才说。不关城门的话，要是真进来几个匪徒，他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那王爷要是半夜回来怎么办？”
“再开呗。”
“你当这是你们王爷府的大门啊，想开就开，想关就关。”
红玉正在熟睡中，忽然察觉床前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那人却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
红玉一听是独孤珏松了一口。
她坐起来皱眉问：“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来？”
独孤珏却一言不发把一把抱在怀里。他浑身都被汗湿透，还在轻轻颤抖。
红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疼他如此狼狈，伸手环住他的腰：“你这是怎么啦？你别吓我。”
独孤珏许久才松了她：“我要娶别人了。”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红玉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咬住嘴唇：“那我呢？”
“等我娶了她，才能回来娶你。”
红玉不出声了。眼泪成串的掉下来，她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了。
“对不住。”独孤珏的声音也在颤抖，“我不娶她，可能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他原以为只要证明崔景初的身份不是皇子，就可以慢慢来收拾太子。现在才发现，他们都不过是皇上手里的棋子。皇上叫谁死，谁就得死。过去皇上只喜欢他，他还有几分本钱。如今，有了个独孤初，他也没有那个信心了。毕竟皇上可以为了崔常乐杀死李妃，自然也可以为了崔常乐的儿子毫不犹豫杀死李妃的儿子，也就是他了。
红玉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等你。”
独孤珏心潮澎湃，将她搂紧，狠狠吻住了她，然后把她放倒在床上，将对她的思念，对独孤信的怨愤，这些年的委屈都化做情欲，狠狠攻城略地。
独孤珏凌晨时分下山，到城门时，门已经又开了。
一直等在这里的侍从们远远见他来，如获大赦全围了上去。
“王爷可还好。”
“嗯。让各位担心了。”
除了有些疲惫，独孤珏神色自若，好像昨天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侍从们暗暗交换着眼色，却不敢追问。
“去宫里。”独孤珏说了一句，便拍马走了。
皇上听说了昨夜独孤珏闯城门的事情，猜到他可能知道李妃中毒的真相了。一大早又听宫人说独孤珏求见，皇上沉吟了许久才说：“让他进来。”
独孤珏对李妃的事情只字不提，只说想向秦将军家的小女儿求亲。
皇上认真看了独孤珏许久，才点头：“一夜不见，我儿忽然老成了不少，父皇甚是欣慰。”
独孤珏伏在地上：“过去是儿臣不懂事，让父皇担心了。”
“秦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是王妃不二人选。我儿终于长大了。准。”
独孤珏从皇宫出来立刻准备聘礼，去秦将军家下聘了。
秦将军家自从皇后死了之后，一蹶不振。独孤珏来求亲，他们正求之不得，欣然应了。
两家商议两个月后择良辰吉时完婚。
绿袖夜里忽然觉得腹中绞痛有东西坠下的感觉。她呻吟翻滚良久，始终不见好转，想着可能孩子要提前出来了，忙叫侍女去告诉崔景裕和崔大将军夫妇。
崔景裕平日冷淡此时却不敢怠慢，立刻过来了。
绿袖身下已经被鲜血濡湿了一大片，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
他是恨她，恨她对他耍心眼接近他，恨她明知道糕点里有毒还吃下去让他的骨肉危在旦夕。可是现在，他看见她如此痛苦，却没有一点解恨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他这样对自己说。
太医和产婆都被叫来。他们看了之后说绿袖胎位不正怕是要难产。
崔景裕被请了出去。丫鬟们则进进出出忙着打热水来。
果然，绿袖挣扎了一天，血水一盆一盆往外倒，孩子却始终生不下来。
绿袖咬得嘴唇出血，却死活不肯叫一声。
崔景裕呆坐在外面，依旧看不出喜怒，仿佛这事跟他没有关系。
崔大将军和崔夫人也过来了。周碧影本不想理，可是又怕被人诟病只能穿上衣服过来看看。
眼看绿袖越来越没有力气，那产婆出来问：“如今只能保一个，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崔夫人和崔大将军交换了个眼神。
周碧影却抢在前面说：“当然是保孩子了。”
被崔景裕看了一眼，周碧影才意识到自己有写唐突，讪笑：“毕竟是夫君的第一个子嗣。”如果绿袖死了，她就可以收养这个孩子，即便以后生不出来，也不怕了。
产婆催促着崔景裕做决定。崔景裕微微蹙眉，依旧一言不发。
“保孩子。”屋子里的绿袖忽然用微弱的声音说。
泪水忽然好无预备地盈满崔景裕的眼眶。他没有回答，只对仆人说：“快去请裴公子来。”
绿袖没有娘家人，要是真有不测，有裴千里在身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