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嬷嬷不知该不该劝,太后娘娘便如她自所言,一辈子循规蹈矩,一辈子不曾出格,如今要做的事,却是最违背这世上伦理纲常的一件。
拆散人家的夫妻,为自个儿外孙铺路……单是这般想着,敬嬷嬷都觉着周身寒栗。
“可是,娘娘啊……”她是近侍,她若是也躲着不说话,一味由着主子胡,那她与那些明哲保身只知说吉祥话的人有何区,“就算侯爷肯,也要瞧人明夫人愿不愿啊。三番四次引进宫,然后撮合侯爷与人相见,若明夫人是个烈『性』的,闹将起,天家脸面,侯爷的尊严,可就全都搭进去。”
惠文太后知她说的是实情,明氏聪慧,一的法子只能用三回,再多,人家也就不上当。
惠文太后叹声,无力靠在枕上,“本宫自知,这法子不能长久,对明氏那丫头,也不公平。可本宫已没多少时日可以慢慢去筹谋。本宫若是再卑鄙一点,可给那梁霄赐婚,随意择个人挂在宗室名下,命那梁霄尚主,他也只能照办不是?”
“可本宫是要筠哥儿快活,不是想要他结怨呐。明氏在梁家越是不如意,接触筠哥儿,兴许越觉出筠哥儿的好……若她实在不愿,那也只好罢。”
敬嬷嬷说如此,稍稍放下心,在太后的角度看,自家外孙自是天上有地上无,哪个女人见都要倾心,可……明氏出身在礼仪之家,幼承庭训,已嫁作人『妇』还会对外男有什么心思……此事多半是不成的,还是慢慢劝服太后收回成命吧。
*
五月初五是端阳节,往年在这时候,明筝就要加倍忙碌起,家里头要置备过节的吃食用具,要开始准备纳凉避暑的屋子给宅子里各房主子备用,各家往的节礼,还要不时赴宴治宴串走动。今年她在娘家过节,一切用不着她『操』心,林氏为哄她高兴,还专叫人备船,衬着傍晚风凉的时候,邀她去往湖上泛舟。
远山在岸飞快滑过,天『色』是极浅淡的灰蓝。清凉的风拂起轻纱袖角,翩翩如飞。左近人影都屏退,水面上倒映画船的影子,只闻船橹划过湖面『荡』起的水声,和船后明六姑娘明琬和小姊妹们的笑语。
年轻女孩子的快乐是那简单,说个小小的笑话,就笑成一团,没有长辈在旁拘束,也不必怕给人指责没仪范,她们打着闹着,偎在一处东倒西歪。
一只酒樽递过,明筝抬眼看去,见是自家二弟明轸,这的日子,明辙夫『妇』忙应酬,自是不得空的,由明轸出面,全权负责看顾姑娘们的责任。他比明筝小岁,去年才科考点进士,如今任着翰林院七品笔帖式,一手字写的极好,连圣上瞧后也赞过。
他尚未成婚,早年已定亲事,对方是江宁地方的望族小姐,婚仪走一半,只差着亲迎。
明筝接过酒,放在鼻端嗅嗅,转过头,弯着眼睛笑:“梅子酒?你叫我喝,若是醉,回去娘责骂我,你可得替我担着。”
年幼时他们姐弟总是这么玩闹,明轸寡言少语,出事闯祸没少替她担责。闻言他轻哼一声似笑非笑,瞧明筝连饮杯,他抿抿唇,想劝,不知为什么,却忍住没有吭声。
明筝少饮酒,不是不喜欢喝,是怕出丑,身为宗『妇』脸面就是她的命。
酒『液』香甜,凉沁沁滑过喉咙,形成清凉舒爽的一线。
醉人的湖风里,明筝见身侧的年轻男人轻问,“三姐还回梁家么?”
这个问题,自明筝离开梁家后,头一回有人提及。她侧过头,含笑望着自家二弟,“你希望我回去么?怕我管着你,不自在,所以盼着我走?”
“不是。”他脸上泛红,蹙眉,“梁霄不是好东西,原先我就瞧不上,他欺负你,你还回去伺候他,我……”
见明筝双眼亮晶晶倒映着他自的影子,勾唇笑着满面都是欣慰的表情,他蓦地一顿,扭过头避过她的视线,有些羞恼地:“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明筝扯扯他的袖子,被他避嫌般地挥开,她不以为意地笑笑,支颐伏在船栏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低:“我们二弟长大,知疼姐姐。”
明轸被她说得耳尖都红,他不自在地挪开一点儿,以手为扇,扇着冒汗的额头。
得明筝空落落的声音传过,“转眼八年,用足八年去解一个人,从憧憬到欢喜到失望到心死,像是过完一辈子。我一身力都用尽。”
她闭上眼,少有地与人倾吐心声。
“我不是不怨的。也不是非常甘心。”
“我这么好,为什么不配被人好好相待呢?”
“明轸,你说是不是……”
她没有哭,只是喉咙涩得难受,可明轸觉得,她定然在人后曾流过无数眼泪。
他望着她单薄的肩背,想凑近去抱一抱她,告诉她无什么时候,她还有一家爱她疼她的人。
他朝她走去,走半步就停下。她仰头饮一盏梅子酒,然后站直身子笑着:“我瞧瞧六妹他们去。”
她满脸欢喜,好像适才那个满身阴郁的人并不是她。
她飞快调整好心情,变回坚不可摧的明筝。
可明轸心里疼得像被锯子拉过。
——梁霄,太可恨。
*
端午一过,闵氏也病。
个孩子闹暑热,上吐下泻缠绵好几日,她忙里忙外心力交瘁,本就战战兢兢生怕做不好,偏偏频频出错被老太太斥好几回,这天一早就头晕脑胀地爬不起,梁霁请大夫瞧,说是肝郁结,暑燥攻心,建议静养些时日。
闵氏自不敢去跟老太太告假,白着嘴唇跟族里最热心的七堂婶诉回苦,七堂婶转身就去寿宁堂,问梁老太太,“老二媳『妇』儿什么时候回?嫁人的『奶』『奶』总在娘家住着算怎么回事?霄哥儿身边就不用人伺候?家里头诸般事也要有个拿主意的人,老大媳『妇』儿再能干,那房头也是个庶出的,跟各家人情往推她出去,人家心里不嘀咕?老三媳『妇』儿是个闷葫芦,老四媳『妇』儿一团孩子,年纪太小,说话都没个分量,我瞧加紧快明筝喊回,再这么闹下去,整个京城都要看咱们笑话。”
梁老太太如今最不得明筝这个字,她如何不知家里头这些个媳『妇』儿姑娘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必要场合通通顶不上明筝。可梁芷萦劝着梁霄去接过一回,明筝根本不肯回。丈夫的脸面都不肯给,难要等她这个当长辈的去软下身段她接回?
梁老太太想到这些事就头疼。过几日郑家还有个宴,要请明筝和梁芷薇去呢,明筝要是不回,梁芷薇一个未婚姑娘也去不得,这事岂不就泡汤?
正为难着,外头报说二爷回。
姜嬷嬷蹙眉摇头:“老太太瞧瞧去吧,喝多,谁也不准近前,奴婢叫翡翠送醒酒汤去,给二爷一挥手砸碗踢出。”
老太太悲声喊声“祖宗哟”,等不及回复七堂婶的话,加紧带着人朝明净堂去。
梁霄独个儿躺在帐子里,没有点灯。
这幔帐还是七日前明筝在时挂的那幅,枕畔有清幽苦冽的淡香。
失去孩子的痛苦,不被理解的委屈,仕途上的危机,种种杂杂,全都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
他本想求回明筝,她跟宫里说得上话,替他探探口风也是好的。连这个她都不愿。
夫妻做到这份上,也是可笑极。
胃里翻涌着,想吐,他翻身坐起,跌跌撞撞奔去净房。
“人,人!都死么?”
翡翠靠站着,刚被踢脚的地方还疼得紧,这会儿却不得不再次近前,端着温水给梁霄漱口,扶着他回到帐中。
正要转身,手被梁霄用力抓住,他半撑着身子坐起,眯眼问她,“明筝,你爱我么?”
翡翠吓一跳,忙用力想抽回手。梁霄攥着她手腕往回一带,翡翠整个人跌倒在枕上。
他捧着她的脸,醉醺醺地问:“明筝,我有什么配不上你,啊?你有什么不起?女人,爷要多少有多少,想娶谁不能?你连孩子都不能生,三年没回,你连碰都不给我碰,你装什么贞洁烈女,啊?以前你不也挺喜欢的?我不信……我不信你什么感觉都没有,我不信你就不想男人……”
他吻住翡翠的唇,非常非常用力的吻着,翡翠使劲儿推他,哭着:“爷,奴婢不是二『奶』『奶』……”
在最难堪之际,梁老太太等人推进。
翡翠裹着被弄『乱』的衣裳,捂着脸从屋中奔出去。
“你这……”梁老太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姜嬷嬷在外厉声斥责着翡翠,“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小小年纪就勾主子,不要脸!”
梁老太太环顾这间冷冷清清的屋子,望着醉的没意识的儿子,忍不住泪洒前襟。
她扶着从内走出,见翡翠满面泪痕跪在地上,头发被姜嬷嬷等人抓得『乱』,她摆摆手,:“吵,叫你们二爷清静清静。明儿,去绿罗院瞧瞧那个死没,『药』用好几千银子,养着她当大小姐不成?明儿叫她,好好劝劝二爷,劝不好,她也不必在家留着,剃发,送到家庙去,跟前头那个狐狸精作伴儿!”
姜嬷嬷躬身将她扶着,“老太太,那二『奶』『奶』那边儿?”
梁老太太叹声,“明儿备车,我跟老三家的一去接。明氏要是再不识抬举,往后也不必家!”
*
次日,梁老太太递帖子上,却被明家不软不硬地退回。
知客的婆子言语有礼,含笑:“三姑『奶』『奶』一早就给请入宫,太后娘娘跟三姑『奶』『奶』要说体话,少不得用时大半日,怕耽搁梁老太君的时辰,要不换个日子,您瞧再有什么时候方便?”
老太太在屋子里砸只茶盏。梁芷薇带人过时,碎瓷就绽开在她足边。
梁芷薇唇角挂抹冷笑,跨入屋中,笑:“一大早娘发什么脾?我瞧适才明家的嬷嬷刚走,是二嫂要回?”
梁老太太蹙眉:“二嫂二嫂,你心里头就一个二嫂,连你娘老子都不必认!”
梁芷薇笑:“这是怎么,还冲着我?娘倒是拿个主意,到时候郑家的宴会,是谁跟我去?大嫂病不说,身份也不合适,总不能让我一个大姑娘自去人家家里。”
梁老太太捂着疼得针扎似的脑袋,摆手:“还早呢,你急些什么?”忽然想到适才那婆子说,今儿明筝进宫,她忙,“今儿倒有个去处,你去碰碰。你二嫂一早进宫,说许是用过饭回,你掐着时间去堵她,见着面也不必多说,只一味掉泪,她素疼你,总不能连你也不管?你叫她送你回,先她诓回家,我教你二哥在外候着,到时候直接人扣住,屋里关起说些软和话,还扭个什么?”
梁芷薇红脸啐:“娘,您当着我浑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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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西暖阁,明筝手持美人锤,替太后轻柔捶着腿。惠文太后精神越发差,说半晌话,没一会儿就『露』出疲累的子,偏不舍得她走,说喜欢身边有年轻人陪着。
明筝觉得自现今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她正躲在娘家,避着梁家人呢,当初入宫走动,给人送礼求引荐,说到底是为梁芷薇和嘉远侯的婚事,可如今,她连梁少夫人这个身份都不大想要,还替他们谋什么呢?
殿中只留个小宫人,在外看着茶水。敬嬷嬷不知到哪儿去,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夏日午后的光线从窗纱照进,令人昏昏欲睡。
太后大抵已入眠,有半晌没吭声,闭着眼睛歪靠在枕上,纵是保养得宜,还上妆,也难免『露』出几分病。
明筝隐约说过太后的病情。消渴症,熬人得紧,不容易根除。这是一大难关,她希望太后娘娘能挺过去。毕竟对方明知她带着目的,却从没有奚落为难过她,甚至百般抬举她,宠信她。
手腕有些酸,她美人锤换到左手,左手挂着只青玉镯子,一动就发出碰撞的轻响。她索『性』镯子脱,用手帕包裹好放在榻角。
大殿正中的敞开着,轻薄的纱帘不时拂向半空。
陆筠走进,一个人都没有碰到。他正思索是不是要提声招唤个人问问,忽闻身后传颇有节奏的击掌声。——是御驾到。
“皇上驾到——”太监高昂的唱声打破午后短暂的宁静。
明筝被吓一跳,手中动作止住,下意识站起身。
太后睁开眼,敬嬷嬷从旁走出将她扶住,替她理理裙摆。
太后见明筝不自在,招手命她靠近。
太后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温和地:“怕,万岁爷为人和善,既遇着,见个礼吧。”
明筝温顺:“是。”
海蓝『色』团龙袍角跃入眼帘,明筝随敬嬷嬷一跪下去。
“母后,今日觉着可好?”
皇帝的声音起和润,也年轻,与太后寒暄几句后,注意到地上跪着的明筝,“这位是?”
明筝朗声:“臣『妇』的外子,乃是承宁伯府世子梁霄。给皇上请安,万岁,万万岁。”
叩首,皇帝说请起,约莫是想到梁霄在西营的风流事,皇帝忍不住多瞧明筝眼。
陆筠在旁注意到皇帝打量的目光,从头到脚,将『妇』人迅速扫一遍,似乎为明筝美貌所惊,目光在她面上足足停留一须臾。
陆筠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他捏着拳头立在一边,这个场合没他说话的余地,事关明筝,那也不是他能管到的人。
他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皇帝似乎注意到他脸『色』有些发沉,笑:“修竹,你坐啊。”
修竹是他的字。
筠者,竹也。父母亲期盼他做个青竹一般中直的君子,可惜,他也会有龌龊不能对人言的隐秘念想。
一如……
他坐在宫人搬的绣凳上,对面就是她……她裙摆遮住脚踝,『露』出半只雪青『色』绣玉兰花的锦鞋。
他喉结滚动下,错开目光强迫自不要再去瞧她的方向。
明筝没比他状况好多少,她挺直脊背端着身份侧耳皇帝跟太后话家常,生怕哪句问到她,万一答不好,轻则惹圣上不悦,重则……也许累及全家。伴君如伴虎,从不是件容易事。
“好,母后跟梁少夫人说话,儿子就不多扰。”皇帝站起身,明筝和陆筠都跟着站起。
“等下。”太后想起一事,笑,“本宫还有句话要问问嘉远侯,借上他片刻,皇上不介意吧?”
皇帝含笑拍拍陆筠的肩,“对,母后传见修竹,想必是有事的,您放心,今儿修竹不当值,您留多久都行。”
皇帝下意识瞥明筝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唇边多一丝玩味的笑。
陆筠心里百般的不舒服,像自独有的宝物被人惦念一般,可偏偏身份所限,他什么都做不。
众人恭送皇帝走远,站起身,明筝知是时候告退。她是外命『妇』,并非太后亲族,不是近臣家眷,梁霄的面子根本达不到这个程度。长留宫里,难免引人猜测。
“太后娘娘,我……”
“明筝,你也坐,本宫正有件事,愁些时日。”
太后说发愁,自然不能置之不理,明筝作出倾的子,太后:“年初跟清元寺许过愿,要在佛前供一千套手抄的书。本宫的身体你们也知,如今越发老眼昏花,是不能够。各宫嫔妃跟着焚香茹素,帮忙抄五百多卷,如今还差四百多……你们都是本宫亲近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筝是拒不得的,太后托请,难能不答应?再说,“亲近人”的帽子都扣上,谁会大逆不反驳太后?
陆筠下意识就觉得不妥。前番几回太后邀请明筝入宫都喊他,一开始他还能自欺欺人说是巧合,如今要他们二人共抄四百多卷书,那得用时多久,得在一块儿多少时辰?
他承认,初到这个提议,他甚至有几分天降大运的喜悦。
可转念一想,她只是和梁霄闹个扭,回娘家后就扎进宫里日日和外男一块儿,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孤窗冷室,形单影只他早就惯。再孤绝的日子他都可以忍耐,一辈子不娶妻不纳人他也不觉得委屈。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从没受任何勉强。
他怎能为自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她拖进这深渊,让她承受万人的唾弃白眼?
他站起身,有些激动地:“不可。”
太后含笑瞥他一眼,继续跟明筝解释:“朱砂是本宫亲手调的,绢帛也是本宫和敬瑶一并裁的,也算是尽心,你们明家世代书香,便是女子,也都识文断字,有人你的字给本宫瞧过,写的是不错。”
太后指指陆筠:“等你抄好这二十卷,叫他去取送到佛前去。”
抬眼无奈瞪着陆筠:“不是叫你抄,你嚷嚷什么,替本宫跑个腿都不乐意,你是反?”
陆筠怔住。
他平日里实在太严肃,不是面无表情就是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人是极有威严的,那股子疏冷劲儿,叫人没得胆寒心怯。
见他被太后堵得说不出话,耳尖泛红一言不发的坐下去,明筝没忍住笑。怕失礼,垂头抬手拨下耳环,遮掩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陆筠这一幕瞧去。
胸-膛鼓噪起,砰砰砰,不受控制捶打着胸腔,那颗心跳的太厉害。
她垂下头,稍侧过脸的动作,现出耳后一片白滑细腻的肌肤,服帖地垂下几簇细细小小的新生的绒发。优美的脖子像上好的丝缎,白得莹润发光。那耳环下头坠着的水晶珠子,幽幽折『射』出『色』彩斑斓的光线,在她细腻的脸庞和颈子上回摇曳着。
他的指尖在袖中蜷起,紧紧攥成拳。
手背上青筋跳起,若能……若能……
不!
他站起身,一时也不知解释什么,躬身行一礼后,无声无言地去。
明筝被他的动作吓一跳,太后也被唬得不轻,片刻缓过,太后忍不住斥:“这个怪脾,就是这么,才老大没个媳『妇』儿呢。”
转过头,对明筝致歉,“明筝你理他,准是想到什么公事,加紧去。除政务,再没旁的能勾住他魂儿。”意有所指地,“你说这的男人,他能喜欢什么的人儿?”
不等明筝答,太后就摇头叹口,“怕只怕没有闺女能瞎眼瞧上他。”
明筝宽慰她:“太后娘娘多虑,侯爷英明神武,玉树临风,为人正派,岂会难觅佳侣?想缘分还未到,太后娘娘且耐心再等一等吧。”
太后点点头,“你说的是。本宫这个外孙,没的好,只一条,为人实诚,没那些个花花肠子。他要是认定谁,那铁定是实心实意地对人家,半点都不会掺假。将能当他媳『妇』儿的人,也算是福泽深厚。明夫人你说是不是?”
许是太后的目光太殷切,明筝觉得心头被什么压住,沉甸甸的。
在宫里领任务,傍晚之前从贞顺离开。明筝抛开脑海中那些嘈杂的念头,思量着回去后就焚香沐浴,开始斋戒茹素,暂时不再出,专心完成太后的嘱托。正思量着,就见前头小轿里头扶下个姑娘,梁芷薇小跑过,红着眼睛一拥住她,“二嫂,你是不是不要我?”
深夜的虢国公府后园,郭逊已筋疲力尽,他满头满脸都是汗,半蹲着大口大口地喘着,“侯爷、饶、饶命啊,属下自问没做错什么,侯爷怎么、生这么大的啊?”
陆筠松开颈下的扣子,面无表情地:“再。”
郭逊摆手,“不行,侯爷,属下不行,再练下去,属下这条小命就交代。您看看,能不能找个旁人,再不济……您拉个丫头发-泄发-泄……总不能,哎哟!”
飞一只剑鞘,多亏郭逊行动快,没被那剑鞘戳烂嘴巴。
他笑嘻嘻双手捧着剑鞘给陆筠送回去,“侯爷,您饶小的吧,家里明儿还预备相看,要去相媳『妇』儿呢,万一顶着一脸伤,或是熬得黑眼睛,可就不好看,属下的婚事全指望这一遭。”
陆筠收剑入鞘,头也不抬地:“滚。”
郭逊如蒙大赦,飞快溜出院子。
陆筠立在树前,挥出手,狠狠击打几下那粗实的树干。
指节分明的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疼痛叫他觉得心里好受多。
从宫里回后,他就一直在避免去想今日的事。
那个影子,那一低头,那一个轻笑……要命。
他的不知该怎么办。
眼望帐顶,彻夜难眠,想得自快要发狂。
他当是要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