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石入水即消,现在又名消石。
它同丹砂一样，都是方士炼丹常用的原材料。
因从道家阴阳五行的角度来讲，丹砂是红色,难溶于水，属阳；硝石是白色,易溶于水,属阴。
两者并用，即阴阳调和。
医家同样会对药物属性区分阴阳,但更看重它们的效用。
不过稚唯并不在乎这个,她就是想试试硝石制冰。
硝石制冰法的效率的确很低，想要制作成型的大冰块需要很多硝石,且这玩意还有毒性。
但在古代，有能人工制冰的办法就不错了，要求不能太高。
而且溶于水的硝石可以在提纯后重复利用,即便每次都不可避免会有一些耗损，也能循环使用很多次。
系统不解地问：“可现在还没有到春天，阿唯你现在操心防暑的问题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所以我并不是为了防暑。］
稚唯指挥辛夷去取一大一小两个木桶，准备先做一次实验试试。
系统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我懂了，阿唯你是想在秦始皇面前当众表演‘把水变成冰’的神奇技法，来进一步打压神神叨叨的巫觋和方士们！”
稚唯挑眉。
［咦？］
听出同伴的惊讶,系统美滋滋道：“我猜对了,是吧！”
［不,我只是在想……］
稚唯眨眼,俏皮一笑。
［统，你的提议不错，现在是我的了。］
系统：“？？？”
什么你的我的先放一边。
既然稚唯都这么说了,说明此前她没有这种想法。
“那阿唯你为什么要捣鼓冰块啊？”
系统：好好奇啊！
稚唯没有回答系统，反而问辛夷：“你见过宫里的采冰人吗？”
辛夷已经习惯女官时不时冒出新名词，先确认道：“女官是说负责凌阴的凌人？”
凌阴就是冰窖，凌人是掌管冰务的人和部门。
稚唯将盛满水的小桶递给辛夷，否认道：“不是，我是说真正去渭河采冰的那些人。”
侍女戴着口罩，把小桶放到大桶中间，再小心将硝石放进大桶里，加水使其溶化。
听完女官的描述，她仔细回忆，摇头道：“没太在意。”
辛夷作为曾经侍奉秦始皇协理后宫的女御长，对宫里如何用冰多少有所了解，但真得从没关注过采冰人。
见稚唯不说话，她不确定女官的心思，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宫里每年需要开采的冰量并不固定，要根据当年库存的储冰量和河冰的总量确定，所以采冰的人数也不固定。不过，真正采冰的活都是刑徒和隶臣妾去干。”
要凿动冻结的河水，把冰切割或修整成合适的形状大小，最后再把河冰运回冰窖，这是件极其危险的苦力活。
所以，当然
是有罪的刑徒去干。
死了也不可惜。
——稚唯听出了辛夷的意思。
《诗?豳风?七月》：“二之日凿冰冲冲，二之日纳于凌阴。”
早在几年前㈩_[]㈩『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稚唯在田间道旁初遇长公子扶苏的时候，正蹲在地上，手持树枝默写这首诗，后来扶苏还特意送她用这首诗书写而成的布帛字帖，让她拿来练字。
可稚唯真正见到采冰人，或者说，昔日的采冰人，是在前不久。
蝗灾过后，她与在太医官署举办“妇产科知识讲座”，同来自各地的巫女、未来的稳婆们切磋交流。
可宫中女医不够，在稚唯请求下，秦始皇特许让她自行增加人手。
当时稚唯正在为“废除肉刑”努力做调研，一时心动，便让隐宫有意学习者和巫女一同学习。
面对这样的机会，隐宫的人自然是蜂拥而上，可是稚唯在这种涉及人命的事情上要求甚高，连续几次考核过后，只留下一名隐宫女子。
稚唯见她身体并无残缺，以为她是没入隐宫之人的后代，便鼓励她道：“陛下恩旨，通过最终考核的稳婆可以脱离隐宫，如此一来，以后你的后代就不再是奴产子了。”
可那女子却说她不会有后代。
“奴原是刑徒，前年被拉去采冰，侥幸存活，可以免去剩余刑罚。可奴已无家可归，官府便将奴充入隐宫……只是渭河太冷，奴以后都做不了阿母了。”
稚唯沉默很久。
女子没有通过最终考核，但因期间的出色表现被后宫夫人看中，还是成功脱离隐宫，变成了一名普通宫女。
稚唯不知道该为她叹息还是该松一口气。
一个此生做不了母亲的女人去做接生婴儿的稳婆……
稚唯并不想随意怀疑、诋毁一个可怜人，但在法制不够健全、监管力度欠缺的古代，她不能随便考验人性。
毕竟，不管那女子有多少苦衷，最初都是因伤人而入狱。
稚唯没再特意去关心对方的现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且她这些年见过的可怜人很是不少，记也记不过来。
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学会适当遗忘很重要。
但“采冰”一事却深深印在稚唯的心里。
如果说这件事情她毫无办法，那顶多感叹一句也就算了，没必要难为自己，但如果她有办法却选择无视，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儿。
“女官你看！”
稚唯的思绪被侍女的惊呼打断。
一看，小桶里的水渐渐开始结冰。
虽然目前只有很薄的一层，仍是让辛夷惊叹不已：“真的可行！”
稚唯起身，目光透过窗纸大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有条不紊吩咐着侍女。
“行，趁着天还没黑，给陛下送去看看吧。
制冰应该需要温度恒定，这一路走过去必定会有温差，若是冰水因此没有继续凝结，是正常的。
到了曲台宫，重新从
头开始给陛下演示一番便是。
如果明早桶里的水能够成功结成冰块，就说明成功了；若是没有，就再加些消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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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迟疑问道：“女官你不亲自去吗？”
稚唯心道，去什么去，一天之内搞出火药和制冰法已经很高调了，她再亲自去曲台宫“宣扬”自己的功绩，之后还能不能让她平静搞药物实验了？
而且她现在就是要避着秦始皇，免得被追问这儿那儿的，她演技水平忽高忽低，就算提前打好腹稿，也难免会被精明的帝王看出什么。
稚唯一把摘下口罩，披散着长发向火炕走去，冲辛夷摆手道：“我刚沐浴完不久，此时出去容易受风，你去吧，走之前把窗子打开透透气，等会儿我自己关。”
辛夷赶紧应下，一边搬木桶一边暗自嘀咕，感觉女官在冬季那场病之后，好像……嗯，变得更爱重自身了。
不如等会儿请陛下赏赐些贵重药材给女官？
〈156〉
赏赐什么的都不是重点，稚唯后续听闻秦始皇下令让部分方士去研制火药，以及继续改进制冰方法，已是如愿以偿。
但系统提醒她：“现在还没到限时任务的截止时间，阿唯你可以再等一等。一般来说，不出意外的话，时间越长，任务完成度越高，奖励越丰厚。”
稚唯一想是这个道理，便没有急着申请任务结算。
可一人一统谁也没想到，任务出没出意外暂且还不好说，现实却是出了意外。
——她的院子，招贼了。
稚唯着实是想不通。
谁啊？
谁会放着秦始皇赏赐的金银珠宝绸缎药材不偷，大费周折摸进药房去偷她的笔记本？？？
“如果是为了火药……”
听到侍女充满杀气与半试探她的话，稚唯嘴角一抽。
不，她真做不出更厉害的火药！
稚唯这段时间一直有意没去关注火药的研制进度。
一是避嫌。
二是确定，以现在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准，短时间内做出实用的大炮根本不现实。
在找不到合适储存方式的情况下，拿火药对付机动性较强的匈奴骑兵都很困难。
能做到开山凿路就不错，可以节省人力，省得那么多服徭役的黔首、隶臣妾、奴隶累死。
二来，有些东西知道归知道，但差一点就是差很多，她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展示出来了，后面的只能靠方士联合工匠们摸索。
至于笔记本……
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基础教育期间的大部分知识稚唯都已经还给老师，所以一想起点什么，她就随手记下几笔，怕自己过后会忘记。
稚唯思来想去，如果是为火药，那在这个时间点能干出偷笔记本这种事的，大概率是方士吧。
可方士真的有这么傻吗？
在咸阳宫里偷东西？？？
如果是别人……
总不至于是反秦人士混进咸阳宫里来了？
稚唯想到这种可能，人都麻了。
不过，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很乱，她用的是现代都市人的自创草书，掺杂着自创的化学符号（因为不确定写的对不对），别人拿去看，估计也看不懂。
比起急着去找笔记本，她更关心她的对照实验。
大蒜素的效果如今已在活蹦乱跳的虎崽身上体现出来；可丹药是否令人身心失常需要更长时间的验证。
稚唯可以心态平和，照常去黑甲卫的地盘观察那头公虎。
然而辛夷却做不到。
她曾见过本子上的内容，正因为完全看不懂，所以始终认为这是夏女官所学的“天书”知识。
而且就在前不久，女官“痴迷”炼丹的夜晚，经常会在笔记本上写画着什么——然后就制出了火药！
辛夷不敢问这前后的因果关系，问了女官也只会搪塞她。
但没关系，只要对大秦和陛下有利，她可以装作看不见。
可如今笔记本却被偷了！
辛夷极度紧张，半分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就去报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