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岭地处偏僻，长日寂静。 处于比城乡结合部还要远一些的地段，过于安静的环境氛围总是能调动人全身敏锐的感官，并对于某些过于敏感的人（比如洛夫克拉夫特）能看到平常人所不能看到的藏匿起来的东西。 “环境倒是不错，没有城市里的嘈杂不安，非常适合病人的身心康复。只不过……奇怪了，偌大的林子竟听不见任何鸟类的鸣叫声。” 匡辰漫步在通往岭山上第四医院，对身边的环境发出感想。 仿佛一帧静止的插画。 终于，一阵强烈的西风吹来，搅得林子哗啦啦啦啦作响，山头上旧时开垦留下的乱石堆、不久前积聚起来的雨水潭、杂草丛生的野坟冢、半天上七零八落的散云全都应和起来。 无数的声响在变化，变化，时而像野鼠在啃食植物的块茎，时而又像一架老旧的织布机在不停转动。 到最后，变成了一种十分像人的嗓子发出来的声音。 匡辰不自觉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再睁开。 声音没有消失。 “难道……是我幻听了？” 他走走停停，觉得只要风停了，林子不响了，人的声音就不会听到了。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当匡辰沿着水泥路破碎的边角拐到“之”字的第二个转弯点的时候，那声音越发清晰了。 “不是幻听。” 侧耳倾听声音的来源，他很快便发现了声音是从马头岭精神病院富有岁月感的刷白的围墙里传出来的。 再近些。 声音经由墙内广播放大后传过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 中年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医院大门值班室边上，可以瞧见他简短的和门卫交流了几句，扶了扶眼镜，又拍了拍手边黑色的公文包，径直走进了院内。 “猥亵男还真是去精神病院的？！” 除了外表的衣冠整洁，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医护人员。 3分钟后，匡辰也来到了马头岭精神病院的大门前。 大门两侧栽植着一排覆满尘埃的圆柏，鳞叶内附着着藕断丝连的干蛛网。大门内部同样栽种了圆柏，只不过相较于围墙外的，里头的植物没有多少蜘蛛网，也显得更鲜亮。 近景看精神病院院房与远景去看产生的效果很不一样。 首先是映入眼帘的四座白房子。 之前透过208路公交车车窗从远处看，只不过是四座平平无奇的瘦楼，大门进去的两侧对称盖着三四层的平房，正对大门的两栋则稍高一些，一前一后，紧紧挨着。 靠后头的一栋楼显老，那是由拆迁欧洲天主教会资助创办的麻风院老楼时改建成的，因此在建筑风格上有些与其他三栋楼格格不入之感。 当时匡辰所看见的精神病院高高隆起的穹顶便是这栋老楼的屋顶。 天忽然阴了下来。 久违的温暖阳光来得突然，去得也同样突然。 “变天了，雨又要开始下了。” 匡辰加快了步子，来到门边的值班室。 “你好师傅，我叫匡辰，是江平日报社的，来之前电话里都打过招呼，王副院长知道。”说着，他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 “喔喔，知道的。王副院长早上和我通过电话了——不过，小伙子，你说你也是江平日报社的，怎么，呃……怎么没和她一块儿来啊？” “她？” “对啊，一个小时前，也说是江平日报社的，来了个女的，脾气好像不太好，话不多，阴沉着个脸，像别人得罪了她似的。” “左小媛？她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是了。”门卫师傅端过桌子上的保温杯小抿一口，淡淡道：“看样子好像心情不太好，你们是不是闹啥别扭了，啊？要不然咋不一道过来，也好办事你说对不对。” “是是……她最近是挺古怪的，但在报社，平日里她就像个淑女，略有些文文静静的，从没见过左小媛对别人摆出不好的脸色过。可能是对这一次社长的强制要求不满吧，毕竟女生嘛，爱干净，都不太爱到脏乱的地方来，何况这里有麻风病的病人。哦，您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们这儿脏乱差，也不是嫌弃麻风病患者。” 门卫师傅合上杯盖，微微点了点头。 “莫事，算上月底干结束，我已经在这儿工作5年半了，外人不懂，但我可晓得很，马头岭第四医院确实没一般的医院那么干净。” 匡辰知道师傅是话里有话，但也不太好去追究什么。 “行了，你就在这上头登个记，就可进去了。” 匡辰结果门卫师傅递过来的进出登记簿，开始填写。 果然，在登记簿上一行，签写着左小媛的名字，字体娟秀。 真速度啊，没想到左小媛这么快就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坐的208？ “师傅，3分钟前刚刚进去的那位是这儿的医生吗？” 匡辰试探性的询问，他注意到出入人员登记簿上面，位于左小媛签名的底部，只有一个潦里潦草的签名，其他信息全无。 “你问的是不是刚刚进去的朴大夫，朴仲飞？” “朴大夫？！” “没错。朴仲飞大夫算是咱们这精神科的一把手，本来廖大夫不转走，他也只能坐第二把交椅，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有这个本事，据说还是国外留学回来的，有一大串啥学位，职称也高。” “猥亵男居然特么的是……” 话到嘴边，匡辰又收住了。 “你说啥嘞？” “……没说啥，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行了，簿子给我。” 匡辰将笔和簿子递了回去，随后从单肩包里取出相机。这次带的相机是新型的数码单反高分辨率机型，快门速度可以轻松达到秒，拥有非常出色的信噪比，600万像素的图像质量用来拍摄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他希望能用它真实的记录些文字不能描述的东西——并不是为了社长的要求。 一直以来在匡辰的印象里，精神病院到处是封闭的病房，如同牢笼。 里面有一些娱乐设施，算得上衣食无忧，关键是没有什么自由，无法随心所欲的出入，如同一座监狱。 更可怕的是里头关着的病患，有些严重的病患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