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宝马先生 三月初，冷空气的频频回首严重影响着大家的着装，伙伴们都穿得厚厚的，密不透风的风衣披在身上特别的暖和，还显得格外的壮实。李平聪教授也不例外，今天早上的两节早课是李教授的《文学性别文化演进》，只见他穿着一件闪闪发亮的黑色皮衣，酷似年轻时的施瓦辛格。 这是李平聪教授第二次为李经纬他们讲课，李教授与其他老师的一个最大区别就是他的课堂笔记多，而且要听课的每一名学生都要在他们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他在课堂上所说过的每一个字和每一句话。这一点是名师大文学院被他教过的学生的痛点，一生挥之不去的一个痛点。因为李教授是名师大唯一一位开宝马来上课的老师，因此，李经纬他们也叫他宝马先生。 李教授的人生就是一本书，他年青时遇上改革开放好时代，见识颇广，且少年勤奋读书，还没上大学便已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不久，凭借着天马行空般的创新性思维，三年之内创作并发表《改革开放三部曲》而名满天下。 不过岁月如歌，从大一第一学期李平聪教授给大伙上课，到如今大三第二学期上课，李经纬觉得宝马先生比之前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也许是依旧默默笔耕不辍劳神劳心的结果，也许是爱生如子一心投入到教育事业中损脑伤筋的缘故。 李教授还是虚怀若谷，海纳百川，即将下课的时候，他又要求下次课，同学们只要是自己真情实感写成的文章，看书心得无妨，观影体会也行，日记论文亦可，诸如此类，都可以带给他批阅。 在浩瀚的宇宙中，太阳东升西落，睁眼闭眼七次，阳光又照到了宝马先生的课堂上。 李经纬带来了他的《论北平人的死寂》，《北平人》是曹禺先生创作的三幕剧。 秋尽冬来的时候，曾家一家那有候鸟般节奏的生活，已从颂德公的富贵腾达转向了曾皓一房的衰败，宛如那绿叶浓密的盛夏进入到了枯竭的冬季，天气是愈来愈冷了。阴云密布在曾家的上空，死寂便如期而至。 这窒息的气味首先从曾老太爷那口漆了不知多少回的楠木棺材里渐渐散发出来，而围着这口上等货的棺木，第一个跳出来的是曾老太爷——曾皓，一个活生生的“僵尸”。他整天将自己关在一间阴暗潮湿的房间里，见不到半缕阳光，只是贪婪地呼吸着棺木的气味，吐着些儿有气没力的死话，仿佛是棺材里发出的“唔唔”声。 在这股不流动的恶浊的气味下，曾文清出现了，他是一位中年人。然而，这位中年人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富有活力与冲劲，反之，他像极了一个厌世者，爱说不说，欲言不言，活生生的一个木偶，既不发笑也不发怒，而是沉默是金，一味的愣坐，苦闷兼且抑郁，叫人看了真心难受，要不是耐住了性子，老子真想彻头彻尾痛骂他一顿。 然而，造成他如此的性情却是有它的缘由的：一来是曾文清三十而不立，因而时不时便遭到其父亲的白眼和谴责，于是他便逆来顺受；二来是他的婚姻不如人意，因不是与心上人一起过日子，而是与一个“王熙凤”式的八面玲珑的曾思懿同在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于是他只能忍气吞声苟且地活着。 不景气的家境令曾思懿这位“母夜叉”的性情也越来越明显，她总是四面讨好，却又老是八方压榨，说起话来喋喋不休，没完没了。一个母老虎在此处发威撒泼，貌似可以缓解一下曾家这死沉沉的氛围了。其实不然，因为她这个“闹钟”根本停不下来，闹得凶了，反而令人难以释怀，而倍增原有的死寂。 嫂嫂还没完全消停，闷葫芦——姑老爷江泰终于忍不住了，先“噼哩叭啦”摔碗破瓮闹腾一番后再来慢慢说，他一直胸怀远大理想，试问他又怎么可能甘心被困于四堵墙壁之中。可是，他终究是寄人篱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做一座活着的“闷火山”，熊熊燃烧的大火始终没有喷发过。不过他偶尔会制造一些“火山灰”，使被它所掩盖的人喘不过气来。 可恨的还算那个曾家姑奶奶曾文彩总是喜欢火上浇油，尽管她不停地使用她的廉价的眼泪，然而这样的和解根本就无济于事，在母亲与丈夫中左右为难。“和事佬”做不成，曾文彩却成了孤立无援的寂寞的中间人，苦不堪言。 一个姑奶奶本来就让人受不了，偏偏又来了一个“林黛玉”式的愫方小姐，看着别人幸福了，就好象自己也是在幸福之中了，真是傻瓜一个。整天缄口不言，似乎一切无所谓，只知道机械地照顾着老太爷。只有当目睹了不称心如意的事情时，才以泪葬花；也只有遇见了同病相怜的曾瑞贞，才把久藏的苦水往外吐露一点点。但是，毕竟这样的时光也不是很多。 袁先生出场了，然而他也不是解难者，不是哑巴却胜似哑巴，除了傻笑还是傻笑，让人捉摸不透，等到天荒地老可能也等不到一句话，实在是与那空洞乏味的头盖骨并无二致。 如果要从中找出一个稍微有些生机与活力的人，当然要数那毛茸茸的“BJ人”了，他貌似富有李逵不分好歹滥杀无辜的戾气，然而也是只知滥用蛮力，这跟哑嘴兽并没有什么分别。 不仅曾家老一辈郁闷，就是年轻一代也深受其害，死寂的味道浓得化不开。当曾震还处在十五岁时，就和十六岁的曾瑞贞草草结了婚，而那时他们压根就不晓得婚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而，二人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便又是他们的自由与权利了。恐怖的寂寞笼罩了两颗陌生的心，所有的言谈举止都是奉行“沉默主义”。 如此这般，《北平人》被一口棺材窒息了曾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在此期间看不到半缕新鲜的阳光，只有那慢慢腐蚀活人的尸气悄悄地蔓延开来，要想告别压抑无比的一刹那，像极苦苦等待了二万五千年，真是郁闷，闷到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