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三年甲子,福建。 汪道昆和戚继光是挚友,汪家上下十分重视他的子嗣,因此对沈涟漪关怀备至。坐胎药、补药不断,十分礼遇,想看挚友赶紧儿女成群。 可是大半年过去了,沈涟漪的腰身还是那么纤纤一握,不见肚子丝毫动静。她渐渐感受到汪家上下对她的失望,一次路过汪夫人卧室时,听到她说:“会不会是因为她年纪大了不好生养。” 涟漪回到自己的厢房,哭了很久。侍女柳丝敲门,她恨恨的问道,“没事不要来烦我!” 柳丝弱弱的回答,“主子,是汪夫人让我送坐胎药来的。” 她愣了一下又笑了。他们成婚十八了,老天也是公平,未公正待自己,对她也是残忍!王氏的儿子都死了,只有两个不中用的女儿。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业,这场战斗,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擦干脸上凌乱的泪,唤了柳丝进来,一口气喝下了苦涩的药汤,她打起精神,走到妆台旁开始打理自己的妆容,画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妆。涟漪盯着镜子的倒影,目光迷离微妙,一边梳理秀发,一边问,“柳丝,谁给你起的名字?” 柳丝懦弱,开始啰嗦起来,“柳丝的名字是婆婆起的,因为柳丝出生的时候,柳絮……” “停!”涟漪用桂花油抹过酥胸上的发丝,由于长时间的盘发,发油轻轻一抹,就显得青丝卷曲妩媚,你以后,不要叫柳丝了,改名叫花明。”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不能坐以待毙。为了扭转这一局面,她找了人牙子,千挑万选,看上了陈氏。 陈香儿年方十六,出身农户,不识文字,受了灾被父母卖了。一头黑黑的辫子绑成麻花状垂到脑后,衣衫淳朴,因为坐在车里显得有些邋遢,一双眸子盛满怯懦躲闪的光芒,打扮之后应该挺漂亮的。 她并没有当天就买下,而是特意跟人牙子商量演了一出戏。 陈香儿伺候吃饭时打碎了碗盏,被人牙子拿了竹竿毒打,声称解气后再卖到窑子里!陈香儿哭着求饶。 直到陈香儿被打的起不来时,沈涟漪冲了进去,劝人牙子手下留情,好好的清白女孩儿莫要卖到窑子里,花了“高价”买下陈香儿。陈香儿哭着问她会不会把她卖到窑子里,沈涟漪温和笑着安慰她:“只要跟着我,保管你前途无量。” ……. 她带着陈香儿回了汪府,给陈香儿养伤。稍微装饰,就很漂亮。训练了两个月,看她人确实温厚怯懦,料定此女以后不会与她相争。于是带着她找到汪夫人,恳切地说明举荐之意,汪家上下对其大加赞赏,认为沈涟漪不妒,有大家之风。 十月,二人对坐用膳。 沈涟漪举杯恭喜他再大捷,他意味阑珊。 香儿则负责布菜。他当然注意到这个美貌侍女,“这个婢子倒是面生。” 涟漪一笑,将不知所措的香儿轻轻推到他怀里,“表哥,表妹我日夜为子嗣忧愁,因此举荐香儿,希望早日传戚家香火。” 又对着香儿道:“香儿,跟了大将军以后衣食无忧,你要为戚家开枝散叶,报答表哥与我的恩德。” 说完后,谦卑一笑,离开了卧室并关好房门。 …….. 梦里是陈香儿,她很怕羞,稍微一逗就满脸通红不说话。突然转换成一袭红衣,声音倔强却一脸泪水她的脸。 意识到此的他突然惊醒,发现还是夜半,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夜风清冷,夜雾迷茫,外面的蛐蛐叫的正欢。怎么会想到她的脸? 一定是内疚吧,把坚强的人弄哭,自己或许太在意她了。纳妾也是为了子嗣而已…… 再躺下,却是再也睡不着。看着外面空荡荡的紫色的夜幕,星辰闪烁。 第二日,沈涟漪喜气洋洋地进门,收了床上的沾血白帕子,恭喜了表哥小登科之喜,让花明给陈氏端了碗热乎乎的坐胎药,看着她喝下去,不时帮她抚背,还给她蜜枣以免药太苦。 表妹果然把他的忧虑放在了心上,对陈氏十分细心。 两妾相处和睦,他欣慰地赏了沈涟漪一百两银票,让她看着购置几匹缎子,两套头面,作为纳妾礼。 又留了五百两银票给与汪家,请他帮忙照顾两个妾室周全。 ……… 回家的路上,又路过了“松石轩”。 老板对他印象太深刻,这位贵客虽然挑挑拣拣,但是最后买单的时候却不讲价,利润很高。 这次依然迎了上来,把店中宝物都一个一个拿托盘呈了给他过目。 这次他选了一套鸽子血的头面,掐丝镂空金耳环上的宝石有小拇指那般大小。 付账后,老板夸耀了一句:“嫂夫人真的有福气啊。” 听此,他剑眉紧锁,让萧六取了,骑马回去了。 …… 她在等他,满桌子珍馐,还有给他专门做的药膳,云鬓上别着那支他送的红宝石梅花簪。 仔细一想,他出征时,这一年似乎一直戴着那支簪子,她是很看重自己所赠礼物的,也很看重二人情谊…… 她抬眼看到有些疲惫的他,“以后不要彻夜下棋了,眼睛下面都黑眼圈愈发重了,你们也不累。” 他心里很难受,问,“身体好些了吗?” 她低头布菜,“还是老样子。” 他关切道:“阿胶、燕窝吃着若好,便日日吃着,别在意花费。” 她一笑:“好。” 夜里,他为她戴上新首饰,她很欢喜。 …….. 冬十一月,戚继光诏升总兵,镇守福建全省并浙江金、温二府地方,都督水陆诸戎务。 冬十二月,水陆二捷,仙游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