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得不说,脸上虽然有些冰，但也确实不再有眼泪，泪痕也没有。
就连眼角、眼睫上的湿漉漉都化作了细小的冰渣子,随着她眼睛眨动，扑簌簌往下掉。
……可能是她这模样太滑稽，二师兄静默片刻，别过那张向来阴沉危险的脸，笑得分外开心。
柳善善：“……”
她深深地觉得。
比起哄别人开心,二师兄在哄自己开心上更有天赋。
她瞅他一眼，默不作声往前走。
回到舍阁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白色已经消失不见,几间屋子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周围静悄悄的。
几位师兄姐们这会儿不在屋内,而是一排排站在了门口，小心谨慎地瞅她。
大抵是见她脸上干干的,没有在哭,齐齐松了口气。
二师兄声音得意：“看,我哄好的。”
柳善善：“……”
算了，他脑子不好，让让他吧。
再度碰面，倒不算煽情。
众师兄姐们围成一团,先是慰问了她好一会儿。再接着摸摸脑袋掐掐手背,像是想确认一下她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直把她捏得面颊涨红，才终于安心罢手。
接着,又问了她好些话。
有的问她好端端怎么会跑出澜仙宗，怎么会被魔族抓去，有的问为何宗内会传出她死在魔窟的消息,有的问她有没有被欺负，有的问她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
场面反正很是热闹。
柳善善两眼发直，好多问题都答不上来。
好在大师兄道了句：“笨，都知道是紫霜长老将师妹带回的，那么必然也是他把小师妹救出来的。”
五师姐接着道了句：“好了好了，小师妹刚险地逃生，想必正累着，别一口气问这么多，让她歇会儿吧，人能安全回来便好。”
然后——
“以师妹目前的修为看。”向来寡言少语的三师姐，忧心忡忡道，“暂时还是不要一人去危险地方为好。”
众人大概是觉得言之有理，纷纷点头。
他们觉得，接下来的时间里，除非她快速将修为提升到一个足以保证自己安全的地步，否则，他们谁也不会允许她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一人独自下山。
师兄姐们神情凝重地对视一眼。
意见达成一致。
柳善善正想弱弱伸手拒绝一下，就听外面忽地传来一道小童的声音。
“柳善善小仙上，你师父梅璋仙者已在来的路上，唤我提前过来通知你快些收拾东西，准备随他下山——”
屋内正七嘴八舌讨论的众师兄姐们轻顿片刻。
目光望向了那探头进来传话的白面小童身上。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下山？”
“梅璋仙者？”
“师父？”
有人仿佛这才回想起来，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了句：“之前似乎听老祖说起过，他曾和师父做主，将小师妹送去了梅璋仙者那儿，拜他为新师，随他在山下云隐苑修炼。”
仙者——在澜仙宗是次于尊者的称呼。
有人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小师妹是在梅璋仙者那儿弄丢的。”二师兄思忖道。
“……不仅如此，梅璋仙者直到她失踪数日后才发现并报上澜仙宗。”五师姐知道的显然更多一些。
几人三言两语聊完，沉默着对视一眼。
下一瞬，木门被一道锋锐的灵气推开，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身影便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中。
面貌风流儒雅的男子火急火燎踏门而入。
目光转了一圈，落在柳善善身上。
“徒儿，为师来晚了，可有哪儿受伤？师父这就接你回去。”
师兄姐们对视一眼，将柳善善像蘑菇一样摁到身后的座椅坐下，把她遮得严严实实，才看向他。
“梅璋仙者，恐怕师妹没法同你回云隐苑。”
约莫是没想到自己专程赶来接徒弟，还能被几个小辈拒绝，梅璋仙者面上笑容僵硬了一瞬，目光望向在场其他人。
先是无声打量了一圈，接着，才挂起得体的笑容：“她是我亲自收的徒弟，我答应过老祖以及无剑尊者，要时刻盯着她好好修炼，眼下她从魔窟安全回来，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需要将她带走。”
“之前会走失确实是我的过错，但云隐苑本就从不设禁，弟子都可随意出去，在下也无法预料到她会出事被魔族抓去。”
他表情诚恳：“各位师侄心有不满在下可以理解，之后我会严加看管，对她多加保护，在她修为破境之前不会再放她离开云隐苑，还请几位心。”
师兄姐们没有退让。
或许是头一次被小辈忤逆——纵使这些小辈是他崇拜的无剑尊者的弟子，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有些挂不住。
梅璋心里也有些窝火。
当初收徒——是澜仙老祖先同他提的。
听闻那女弟子是无剑尊者的小徒儿，他连想都没想便果断应下，毕竟是无剑尊者的徒弟。举手之劳，却能让无剑欠份恩情……
但他不是傻子，知道她并无修行天赋，也知她实质是弃子身份。
纵使如此，他对她也无偏倚之心，与其他弟子同等对待。
谁会料到她能自个儿偷偷跑出云隐苑啊！
跑出去也就算了，竟还传出死讯，
这般渺小脆弱且净给别人添乱的人……
好在老祖发现当日，虽然情绪不妙，却也并未责怪，只让他不必声张。
今日得知她安全回来，他也挺为她开心。人活着就好，所以对于她惹祸一事心中并无太多芥蒂，当即不计前嫌地表示，愿意亲自回宗将她接回去。
结果竟被无剑尊者的这群徒弟给拦下了？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
仙者，莫非做事还得看一群小辈的脸色？
梅璋再三忍耐，嘴角崩了又崩，不得不出言提醒道：“她已不再是你们的师妹，能不能带她走，应是老祖和你们师父说了算——”
“再者，你们师父无精力教导，她眼下修为不精，自保能力都没有，我肯收她入云隐苑已是心慈仁厚。”
此言一出，空气静了静。
梅璋还想再说，却只觉一道劲风迎面袭来。
他下意识提剑，想要躲闪，刚抬起，便听“嗡”一声，虎口位置微麻——下一瞬，“叮当”一声响！
剑竟然直接从他手中脱落，被振飞了出去！
“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素衣素面的年轻女子，纤手执剑，眼眸轻抬，神色并无变化，只道：“老祖同师父那儿，我会去禀告。”
“——就算要给师妹另寻师父，也可以是由我来教她，便不牢梅仙者操心了。”
空气静默半晌。
三师姐回头道：“师妹意下如何？”
--
梅璋师父黑着脸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屋内重新回到之前的氛围。
大家都没有将之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也没再提“收徒”一事。毕竟在亲口听到师父承认不要小师妹之前，他们都不太相信那些所谓“换师父”说辞。
——之前师父对师妹可是偏心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于是，再度恢复之前的讨论。
只不过，这一回话题没有再集中在柳善善身上，而是顺理成章地拐到了，将她从危机四伏的幽冥都带回来的紫霜长老身上。
说他在若干年前，是几乎和澜仙老祖齐名的存在，只不过性子更低调、更冷淡些，没有什么拯救修真界、灭尽魔族的宏伟梦想。
纵使因为澜仙老祖留在了澜仙宗，也大多时候只是个挂名的长老，不太爱管闲事。向来深居简出，修为难测，人情寡淡，几乎很少出面，更别说出宗了。
可近来一段时间，却时常出现在各个魔域，想来是不知因何改变想法，开始替闭关的澜仙老祖四处办事。
他们又聊了许多紫霜长老过去的许多丰功伟绩。
比起向来和善亲切的澜仙老祖，紫霜长老年轻时候在魔族那儿立下的威名更为深远流长。原因是——他性情更为捉摸不透，手段也更为果断狠辣。
这不——
片刻功夫前，更是传来了他带着众弟子，将幽冥之都全体魔族全部抓回的消息。
回来之后的澜仙宗几乎整个沸腾，几乎每个弟子都在讨论紫霜长老，讨论他是如何做到，刚一出手，便成功将幽冥魔都一举歼灭。
连几个师兄姐提到紫霜长老时，也满满都是钦佩与仰慕。
身为现场唯一知情人，柳善善默默闭上嘴巴，装哑巴。
深藏功与名。
不过，她此刻更好奇血山萃相关。
之前确实听说过这个东西的存在，却
并不知道它究竟位于宗门的什么地方，又要如何拿到。
等到众人都散去，她才悄悄叫住最后六师兄，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
之所以找他问呢，当然是因为他是全师门里，看上去最好骗的一个。
但柳善善还是很谨慎。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她一股脑将黑锅扣到了魔王的头上：“我在幽冥都的时候听那些魔族们提起，他们说看中了澜仙宗的血山萃，想要将它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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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要点头继续添油加醋，就见他忽然收了拳头，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等等，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你在撒谎骗我？”
柳善善：“？”
他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六师兄凑近了又凑近，眼神警惕：“血山萃这个东西，它是魔族最惧怕的神器，唯一的作用就是镇压漓乾海底的魔族冤魂，只有修者才能触碰，魔族遇之则会魔魂分离，他们魔族想要抢这个？莫非不要命啦？”
原来如此。
虽然这句话给了很多信息，但是面对六师兄的质问，她缩了缩脖子，脑袋飞速转动，刚要继续出声，就见他忽然又坐了回去，神情若有所思。
“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少年轻摸下巴，陷入沉思，“历年来受诛的成千上万魔族，其魂魄都被血山萃所镇压着，若有朝一日被放出，三界也许会再度魔气横生、生灵涂炭……我若是魔族，我估计也想将血山萃偷走。”
柳善善：“……”
好的，他并没有变聪明。
见他自个儿补圆了逻辑，她快速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神情肃穆：“很有可能是这样。”
与此同时，脑袋里忍不住思考。
血山萃对魔族来说是巨大的杀器，魔族遇之会魔魂飞离……那师父呢？
对师父来说没有危害吗？
在信任游戏系统的情况下，可以暂时抛却这点不提。
但还有第二点更重要的——从六师兄的话里可以得知，这个血山萃的影响比她想象中还要重要。她若拿了，不小心将镇压的魔族放出来，岂不是会成为三界罪人？
柳善善不由陷入沉思。
六师兄那边已经开始愤愤不平地唾骂痴心妄想、不自量力、邪胆包天的魔族。
骂完之后，终于意识到旁边还缩着个装鹌鹑的师妹。
表情略微缓和了一些，安慰她道。
“不过不用担心，血山萃在漓乾海底，那儿不光机关重重，还有无数神兽看守，除此之外，更有数千年来无数宗门强者凝聚修为设下的重海幻境，魔族们别说拿血山萃了——”
六师兄发出耻笑：“他们连重海幻境都接近不了！”
柳善善：“……”
谢谢安慰，心情更难过了。
这听起来，拿血山萃之路简直困难重重。
她真的能拿到吗？
不过，多亏了不太聪明机灵的六师兄，该打听的消息都已成功打听到，剩下的……嗯，再想想办法吧！
于是，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一直想问的事。
“四师兄呢？”
所有师兄姐都在，只有四师兄从始至今没有见到。
“你说四师兄啊。”六师兄坐下，“他五日前不知为何，突然说决定要冲境，当夜就进山闭关了。”
说着，他表情变得凝重：“以四师兄的目前的境界看，下次见到他，兴许是十年后的事了吧。”
柳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