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里呆滞地转头望向正围在桌边吃东西的两个女人和三个禽兽。
只有韩冷香稍微矜持一点。其他人都是满面油光，左右开弓。
“快来。”程海棠冲裴千里招手，“他买了一堆吃的来。”
裴千里看了一眼蒋元瀚。
蒋元瀚热切地点头：“小小意思，谢谢您两次救我。”
裴千里坐下，蒋元瀚忙上来撕了一条鸡腿给裴千里。裴千里看了一眼蒋元瀚的手，没动。
蒋元瀚嘿嘿一笑，放下鸡腿，把手上的油揩在了身上。
裴千里默默数了数蒋元瀚身后的人。加上蒋元瀚，十三个，他养坐在桌边这五个家伙就已经很痛苦了，要是再来十三个，他会奔溃的。
“我这里庙小，装不下你们这么多菩萨。”裴千里尽量说得委婉。
“不不不，我们不用您养活，您只要在我们解决不了的时候帮我们出头，我们每个月还会给您上供。”
哦，原来是要他做镇宅之宝。裴千里点了点头，决定跟蒋元瀚好好谈一谈。
“从数次事情来看，我觉得你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为何专做欺负弱小的事情？”
蒋元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除了会打架没有别的本事，又不忍心撇下家中老父从军远行，便只能干这样的营生。”
“如此，我们便只能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的了。”
蒋元瀚还要说话。
裴千里一抬手：“今日我也乏了，蒋公子请回吧。”
蒋元瀚抿紧了嘴，略站了站也只能离开了。
夜里，乌云密布，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裴千里多年颠沛流离养成的习惯，即便是睡着了也很警醒。他听见后门墙角有极细微的脚步声，那是个内力深厚的人在贴着墙快步行走的声音。
平日要是有动静，饭太稀它们早醒了。今日那三个家伙却一起睡得像死猪一般。看来它们是被人喂了什么东西晕了。而把它们药晕的人应该就是现在楼下之人。
裴千里翻身坐了起来，取了刀从打开的窗户里跃了出去，然后落地时就地一滚，便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
走廊上，还蹲着一个黑影，裴千里却没有行动，因为从气息和身形看，那分明是程海棠。
两人默契地静候着，等着楼下那不识趣的家伙上来，然后再摸黑揍他一顿。现在行动，只会惊跑了那人，然后那人改天又来，如此没完没了，才是麻烦。
楼下火光一闪。裴千里微微蹙眉：糟了，这家伙看来是要点火。
虽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天夜里都会有不速之客到寻物坊来，却鲜有这样搜也不搜直接就放火的。
天干物燥，要真烧起来，任他身手再好也枉然，还会连累街坊邻居也遭殃。裴千里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暗器放倒对方在说。他站起来，捏着个小石头正要动手，发现程海棠不约而同跟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只是两个人探出身子去却都僵在了那里。
楼下的画面实在是太诡异。
原来楼下不只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那两个人像是跳舞一般，在黑夜里扑腾跳跃，前进后退左躲右闪，抢夺着火把。火把在两个人手里上下飞舞，还煞是好看。
其中略矮的那一个好不容易摆脱了对方，把火把往楼上一扔。
另外一个身材高大，手长脚长，一伸手又把火把捞了回来。他鼓着腮帮子把火吹灭。矮的那个一见，对着高个胸口就是一掌逼退了他，抢回了火把，一窜而起直奔二楼而来，却被高的那个捉住脚踝狠狠拉了回来，险些摔了个嘴啃泥。
最怪异的就是这两人打斗得这么激烈却没有一点声响。两个人默契地抿紧嘴屏住呼吸，动作凶猛却悄悄落地。就算是被打疼了，也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裴千里和程海棠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高个明显是在帮裴千里，可是若是裴千里的朋友应该早叫唤起来提醒他注意，为何要如此小心，倒像是害怕被裴千里发现？
高个儿太过小心，落了下风，被矮个狠狠踢了一脚飞了出去。为了不撞墙发出声响，他竟然在空中转了个身，用手撑住了墙，硬是没发出一点响声。
程海棠看不下去了，一个暗器过去，把矮个打倒在地。
裴千里阻挡不及，只能随她一起跳了下去。
矮个已经晕了过去。
那个高个儿刚站稳，一见裴千里他们来了，转身要跑，却被程海棠拦住。
“既然是帮忙的，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程海棠用火把照亮了那人的脸。
蒋元瀚那阳刚气十足的大脸盘出现在亮光之中。他尴尬地笑了笑。
程海棠怪叫了一声：“是你！！”
地上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翻身坐起就跑了。
蒋元瀚和程海棠要去追，却觉得身后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拽住了他们。等那股力量消失了，那个贼人也不见了踪影。
蒋元瀚和程海棠只能作罢。他们心里同时冒出一个想法：方才是裴千里用内力拖住了他们。
只是这人要放火烧寻物坊，作为寻物坊的老板，裴千里没理由这么做。所以两个人又同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蒋元瀚跟着裴千里他们进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坐在桌子对面，低着头不安地搓着手。
程海棠眯着眼问蒋元瀚：“刚才跑掉的人不会是你请来的托吧？”
蒋元瀚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没有。”
“呵呵，别跟我说你是三更半夜睡不着出来看月亮，然后不小心走到我们附近，然后又碰巧看见了贼人，就顺手帮了一下我们。”
蒋元瀚点头：“没错，你们信吗？”
裴千里和程海棠一起摇头，回答得很干脆：“不信！”
蒋元瀚见瞒不过，只能说：“我的手下无意间打听到今天夜里有人要来寻物坊找东西。以我之前的表现，就算我告诉你们，你们也不会信我。而且，那人万一不来，你们又要以为我在耍你们，所以我就只能自己守在这里等他了。”
裴千里有些意外，微微蹙眉思索着蒋元瀚的话的真实性。
蒋元瀚见裴千里这种反应，懊恼地说：“我就说了你们不会信我吧。”他要走，却被裴千里按住。
“我问你，这京城里的各种消息是不是都会传到你耳朵里。”
“当然。”蒋元瀚有些得意，“别的地方不好说，在这地界，我的消息比丐帮灵通。全城的苦力和走卒混混都不敢不听我的话。”
程海棠上下打量着蒋元瀚：“小子，牛皮不要吹太大。”
蒋元瀚恼羞成怒，叫了一声：“吹什么牛皮，老子好歹是堂堂乌衣帮的帮主好吧。”
传言有个大门派叫乌衣帮。所有穿着乌衣做苦力的人都是这个门派的成员，只要每月给帮主几文钱，有事就可以向帮主求救。因为算下来人数太多，还跟别的帮派有交叉，而且从没见过乌衣帮帮主抛头露面，所以，大家一直都以为这只是个笑话。
“你确定？”裴千里挑眉问。虽然人不可貌相，可是他也不排除蒋元瀚吹牛的可能性。
“当然，我爹是上任帮主。他把位置传给了我。”
“你的帮主信物呢？”程海棠有些不服气了。
蒋元瀚冷笑：“乌衣帮里，我就是信物，不需要别的证明。”
“既然你是乌衣帮的帮主，如何还要收保护费当小混混挣钱？”
“乌衣帮的人向我缴纳的钱都用来给安抚孤寡，看病抓药应急了。”蒋元瀚脸上显出几分尴尬。
听他这么说，他这个帮主当得也实在是有些尴尬。而且，他倒是个行善积德的好人。
裴千里和程海棠这才交换了个半信半疑的眼神。
蒋元瀚觉得自己被小看了，越发不舒服，又要走。
裴千里却又按住了他：“我信，我信。”
蒋元瀚只能又耐着性子坐下。
裴千里略思索了一下，点了点桌子：“这样吧，白天你说的话，我考虑了一下。你帮我打听消息，寻人，偶尔当当保镖。除了每月固定的月钱，我会按照你们干活的质量另外给奖励。虽然我给的肯定比不上你们收的保护费多，但是绝对够你们温饱。怎么样？”
蒋元瀚张大了嘴，许久才呆滞地点了点头。
裴千里掏出一大锭银子放在蒋元瀚手里：“选日不如撞日，就从今天开始吧。这是这个月的月钱。张郎中被李昌盛带出李府后就没了踪影，你去帮我打听一下他的下落。”
“什么事啊，大半夜的还在这里聊天？”韩冷香清冷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只是比平日多了许多慵懒。
裴千里指着蒋元瀚说：“啊，是你的夫婿找来了。他说要带你回家。”
韩冷香皱着眉，似乎在琢磨裴千里的话，还一边上下打量蒋元瀚。
蒋元瀚张大了嘴，不知道如何反应。
韩冷香像是信了裴千里，红了眼眶朝蒋元瀚走过去，一把捉住他的手，哽咽着说：“夫君，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在这里整日被这厮整日使唤，吃不饱穿不暖，苦不堪言。”
裴千里踢了一下蒋元瀚，并朝他瞪了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