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盛等着一把刀架在脖子或者被打晕，身边半空却亮起了一点光。
有人点燃了灯，瞬间整个院子便亮了。
李昌盛制住的人是裴千里，点亮灯的是一只猩猩，有些惊讶眨了眨眼：“裴公子，怎么是你？我还以为寻物坊进来歹徒。”
裴千里冷笑了一声：“想不到，想不到，李家最瘦弱的男人竟然会功夫。”
今天假山倒下来的那一刻，别人没看见，裴千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李昌盛脚步轻晃就让自己脱离了险境，分明是个练家子。
李昌盛脸上浮出尴尬的表情：“其实不是我刻意隐瞒。我小时候体弱，父亲便给我找了个教剑法和拳法的老师让我习武强身。为了不被兄弟姐妹们发现说他偏心，他又在外面给我买了房子好让我有地方练习。每次出去，他都说我去看大夫了。我练了这些年，身体倒是好了许多。”
“你习武的初衷不紧要，要紧的是你既然会功夫就有能力趁着夜深人静，翻墙掳走老奴。”
“不不不，我虽习武，力气却不大。”李昌盛头摇得像拨浪鼓。
“大不大，试试就知道了。”
裴千里说完，把一条绳索放在李昌盛手中，然后把他往里面一推。
李昌盛发现这个绳子另外一头拴着一扇门。
裴千里指着门说：“这里面有一只恶犬。为了守住店铺，它被训练成见到除我之外人便会扑咬，而且必定要把对方咬死才罢休。你要是不想死，就用全力拉住门，不要让它出来。”
李昌盛一听吓得忙把手里的绳子拉紧。
裴千里不等李昌盛说话，把手指伸到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那屋子里立刻传来狗低沉的狂吠声，门也剧烈摇晃起来。
“拉！用力拉啊！想活着离开就用力拉。”裴千里喊了一声就打开门出去，顺手把门从外面锁死了。
门那头的东西力气十分大，任是李昌声摆出各种姿势，拿出出奶的力气也拉不过它。
李昌盛咬紧牙关，转身用拉纤的姿势整个身子往前倾斜却还是抵挡不住门慢慢打开的趋势。他惊恐地大叫起来：“裴公子救我，救我！我不想被狗咬死。”
他计算着自己松开手跳到墙上的时间，却发现自己从这里跑到墙边要一阵子，根本就来不及。
那犬吠声从屋子里出来了，而且愈来越近，愈来愈近。
李昌盛索性松了绳子，抱头蹲了下来，哭喊起来：“救命啊，来人啊，要死人了！！”
“喂。”狗叫声在身边停下，李昌盛耳边同时传来女人的叫声。
李昌盛停了哭喊，抬头呆滞地看着那个女人。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力气还不如我大，哭个屁啊！”程海棠一脸嫌弃摸了摸自己被李昌盛尖叫声刺痛的耳朵。
裴千里不知道啥时候又进来了，指着程海棠问最后从屋子里出来的蒋元瀚：“你没用力？就程海棠一个人拉？”
蒋元瀚快笑死了，摇着头：“哪用我出手，程海棠就够了。”
滚蛋停了狗吠，问裴千里：“够了吗？爷嗓子都哑了。”
裴千里无奈摆了摆手：“别叫了。够了。”
“所以，根本没有恶犬？”李昌盛半信半疑地问。
“没有。不这么吓你，你哪会使出全力？我说你到底跟哪个三脚猫师傅学的功夫，怎么这么没用？”
“我那师傅说我这身板不禁打，能逃命就行，所以只教了我轻功。”李昌盛一脸委屈。
“这么说，你还真不可能把一百五十多斤的老奴从墙上弄出去了。”裴千里皱眉摸着下巴，“若是别人呢？”
裴千里冲蒋元瀚招了招手。
蒋元瀚不知所以，乖乖走过来。
裴千里忽然弯腰，把蒋元瀚拦腰扛起来放在肩头。
蒋元瀚呆愣了一下，才像条刚出水的鱼一般两头翘着挣扎起来：“干什么？放下我。”
裴千里一拍他的屁股：“别动。”
蒋元瀚涨红了脸，抿紧了嘴。
程海棠捂着嘴直偷笑。
裴千里看了看墙头，屈膝往上一跳，离地不过三尺就落了下来。
他也憋得脸通红，再次跳起。这一次，他倒是顺利上了墙头，可是蒋元瀚却从他肩头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啊呀，不好意思。”裴千里忙跳了下来，把蒋元瀚扶起。
“老大，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蒋元瀚快哭了。
“我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有人能扛着老奴翻墙出去。”
“你早说啊。整个京城，没有人比我力气大了。”
“对啊。”裴千里握拳砸在手心，“我怎么没想到。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就没可能有人能做到了。”
蒋元瀚搓了搓手：“一百五十多斤大概就是程小姐或者韩小姐加一袋五十斤的米了。”
“不用不用，就三袋米吧。”裴千里摆手。
蒋元瀚脸上的热切瞬间变成了郁闷。
蒋元瀚尝试了许多次，裴千里才终于下了结论说扛着三袋米，根本就没有可能飞上墙头。而且，就算是蒋元瀚站在墙头，用绳子把三袋米同时拉上去也很困难。更别说李府的墙比寻物坊的墙要高，而且李府墙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绳索勒出的痕迹。
蒋元瀚在裴千里的要求下，还尝试了在围墙另外一边用绳索把三袋米拉上去，也失败了。
“嗯，把老奴从墙上带出李府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了。”裴千里在蒋元瀚折腾到筋疲力尽之后终于说。
蒋元瀚一下松开了绳子，瘫倒在地上。
程海棠忍不住拍手大笑，就连韩冷香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一直默默在一旁观看的李昌盛说：“其实，老奴自从某日之后就再没出过大门，我都怀疑他被我那哥哥藏在家中某处的暗道里了。”
这句话引起了裴千里的注意，他转头盯着李昌盛问：“你最后见到老奴是什么时候？”
“大概在我爹去世半月后。”
“你确定？”
“你这么一说，我也不确定了。我隔着湖远远看见他走过，叫他，他也没有回头。等我追过去，却没看见他了。所以，我现在也不肯定。”
“在那之前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好像就是我爹去世第二天了。”
裴千里忽然意识到，因为某人处心积虑的混淆视听，让他把一个重要的时间给弄错了。
他低头问蒋元瀚：“你能不能打听到李家所有人看见老奴的最后时间。”
“这个好办。”蒋元瀚坐起来，一边喘气一边回答，“他们总要出来的。只要他们出了门，我就有办法问到。”
裴千里拍着蒋元瀚的肩膀直点头：“不错不错，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
李家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如果他直接去问，李家人出于某些目的不一定会说真话。到时候还越发让事情扑朔迷离起来。而且，他一有任何动作，崔景初就会发现，所以，蒋元瀚代他去查是最好不过的。
裴千里却不知道，第二天早上，程海棠就把这件事讲给崔景初听。程海棠讲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讲到高兴之处，还拍手大笑了起来。
崔景初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个裴千里的野路子真多。不过，倒是替他省了不少事。
程海棠讲完，才发现自己刚才讲得太兴奋，已经坐到崔景初身边，她红了脸，忙挪动身子，想要退回到一丈远处。崔景初的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用费力了。就坐这里吧。”
程海棠心里一阵狂喜，咬着唇，脸越发热，低头回了一句：“嗯。”
“为了方便及时收到消息，我以后每天都会来。”崔景初却已经站了起来，扔了块银子在程海棠身边。
程海棠盯着那块银子，眼泪在眼眶直打转：崔景初大概是察觉了她对他的心思，为了让她死心塌地的做他的内奸，才转变了态度。可是明知道他在利用她，她为了见到他也心甘情愿啊。
李家的丫鬟出来买水粉，那卖水粉的小贩满脸神秘地问：“听说伺候李老爷的老奴不见了，是真的吗？”
李家丫鬟与卖水粉的小贩十分熟悉，平日也常聊八卦，没觉得小贩问这话突兀，点头说：“你说奇怪不奇怪，发现老奴失踪的前几日，我还隔着湖远远看见他在廊上。叫着他追过去，却没见到人。”
小贩一脸惊诧：“哎呀，你不是见到鬼了吧？”
丫鬟打了个寒战：“别胡说，不止我一个人见到。”
不单单是丫鬟，李家出来买菜的厨子，去青楼买醉的李昌年都被以各种方式询问了关于最后一次见到老奴的这个问题。
夜里各种消息便源源不断汇聚到了蒋元瀚这里。蒋元瀚整理之后告诉了裴千里。
这些人少数是跟老奴打过照面，大多只远远看见过老奴的身影。
裴千里在万年历上用红笔勾出各人见到老奴的时间，发现从某一个时间之后，大家都只远远见过老奴的身影，没有人再面对面见过老奴。因为老奴只为老爷服务，李老爷去世之后，老奴就闲了下来，所以也没有人发觉不对劲。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老奴失踪的时间比大家预想得都要早。大家后来看到的身影定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穿着老奴的衣服假扮的。而这个假装老奴的的人肯定知道老奴的下落。
老奴被人正面看见的最后一天和之后第一次有人远远看见老奴身影之间的时间才是老奴失踪的真正时间。而这个时间间隔仅仅只有一天。
裴千里又让蒋元瀚去打听李家五个嫌疑人那一日的行踪。蒋元瀚调查回来，说李昌年那一整天都在红烟楼里，因为喝的太多，睡到第二日傍晚才起来回去。有妓女为他作证。李昌光则在外赌钱，彻夜未归。李昌彩和王德胜说两人一整天都腻歪在房中。王德胜那日偶感风寒，大夫给他看了病，他睡了一整天。仆人期间还曾端药进去给王德胜喝，所以可以作证。
裴千里暗暗记下来，也不说什么。
夜里等其他人都睡了，他才悄悄起身去红烟楼。滚蛋悄无声息地飞上了他的肩头。
红烟楼是城里最大最豪华的青楼，里面的姑娘各个天姿国色，色艺双全，卖艺不卖身。所以即便是有钱也愿意砸大把银子进去的恩客也未必能得春宵一夜。
不过如若恩客是才貌双全的年轻男子，也能让姑娘心甘情愿分文不取以身相许。
可是，越是这样，恩客越是趋之若鹜、挥金如土，以在红烟楼里消磨时间为傲。
夜越深，红烟楼里越热闹。整栋楼欢声笑语，灯红酒绿，人影憧憧。
裴千里像是对这里极其熟悉，不走热闹的前门却绕到后面在小门上敲了三下。
“叩叩啪”两重一轻。
不一会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老鸨涂满厚厚脂粉的脸在门口露了出来。见到裴千里她立刻堆起一脸的笑：“公子来了。”
“嗯。”裴千里淡淡点头，进去了。
老鸨殷勤地在上面引路，把裴千里一路引到了最上等包厢中。
裴千里一坐下，便吩咐道：“把李昌年常点的姑娘都叫来，我有几句话要问。”
老鸨点头哈腰退出去，然后去其他房中叫了几个姑娘出来。
客人们很惊讶：是什么大人物来了，竟能一次叫动这么多姑娘。要是知道，他们每一次都要等上好一会，才能轮到一个姑娘。
可是姑娘们就这么被叫出去，他们也不敢多说，只能默默等着。
裴千里在里面听老鸨替他询问那几个姑娘。李昌年是常来光顾，而且李老爷逝世那天和老奴失踪那几天，他都是一整天都待在这里。
“不孝子！”裴千里又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
老鸨问完了，姑娘们都下去接着干活。
裴千里也打算要走了。
头牌烟柳从门口踱了进来，拦住了裴千里：“公子许久不来，一来又这么急匆匆的，也不多坐一会儿。”
红烟楼两个头牌，一个叫红玉，一个就是烟柳，都是千金难求一见的傲气主子。
面对着裴千里，烟柳却像是个撒娇的小猫咪，撅着嘴巴，满脸依恋。
裴千里笑了笑：“等我心愿了了，好好来你这里喝一杯。”
“公子有什么心愿？”烟柳很好奇。
裴千里刚要回答，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韩冷香站在门外，脸色铁青，气息冰冷。
裴千里打了个寒战，一脸惊诧地喃喃：“你怎么来了？”别说她一路跟着他，他没发现，就说这红烟楼也不是她想进来就能进来的。
“哪里来的疯婆子？”烟柳也从呆楞中回过神，站起来喝了一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来这里撒野？！”
裴千里哭笑不得，对烟柳说：“她是我的人。”
烟柳一听，满是醋意地把韩冷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悻悻坐下了。
“你总不肯承认我是你未婚妻，还对我客气有加。我道你是柳下惠真君子，现在才知原来你是怕我缠上你，让你不方便来这里。”韩冷香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傍晚时，听蒋元瀚跟裴千里说李昌年来过妓院，她就留了个心眼。假装早早睡下了，她其实一直在竖起耳朵听旁边那间房里裴千里的动静。
结果裴千里果然起来，径直到了红烟楼，还直接上去了。她也学裴千里在门上两重一轻敲了三下，然后对开门人说是裴千里的丫鬟，于是就这么混进来了。
“听程海棠说这里动辄千金，你让我们吃糠咽菜原来是把钱都拿来这里潇洒了。”韩冷香越说越悲愤，竟然红了眼眶。
“呵呵，公子要是想要，这里的姑娘任挑，而且不用花费一分钱。”烟柳立刻反唇相讥“况且，你又是从哪门子钻出来的未婚妻。我认识公子几年了，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们倒是看得起他，给他城中男人梦寐以求的待遇。难不成他就是为了混吃混喝才来这里的吗？”韩冷香斜斜横了一眼裴千里。
“你别搞错了。这栋楼，包括我们，都是公子的。”烟柳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