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里正低头喝水，差点没一口喷在郑统领脸上。
不举……这个……
这家伙看来差不多醉了，竟然把这么难堪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莫非是旧疾复发？”裴千里还在负隅顽抗。
“不可能，我自从12岁开荤之后，夜夜雄风，从没塌过场子。”
“又没可能在别处吃了什么其他东西。”
“我除了去驸马府当差，要么就在家里，要么就在这里，没去过别处。你不用找借口了，绝对是红烟楼的问题。”郑统领一本正经瞪着裴千里。
裴千里暗自扶额：娘勒。这个郑统领还是驸马府的侍卫统领。难怪他觉得郑统领眼熟，驸马可能带着他参加过宫宴，所以跟他打过照面。
长公主独孤伊是皇上的小妹妹。经过那场夺位大战后，皇上这么多兄弟姐妹就剩下了独孤伊。加上独孤伊跟皇上是一奶同胞的兄妹，在皇上夺位的时候坚决的支持皇上，皇上登基后自然是对她很宠爱，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驸马柯玄郁，不知何处人士，只知道他几年前中的状元，比长公主小了足足一轮。长公主对他一见钟情，招为驸马，从此对他言听计从。
所以说，长公主有多受宠，驸马就多有权势。
惹不起惹不起。虽然肯定不是红烟楼的问题，可是万一这个郑统领非要赖上红烟楼，就麻烦了。要不把红烟楼关了算了。
裴千里默默盘算着。
“噗”身边传来一声闷响。
裴千里哆嗦了一下，发现原来是身边的郑统领醉倒了扑在桌上。
郑统领嘴里还在含糊地嘟囔着：“本官熊风凛凛，本官的父亲可是跟随崔大将军镇守边关的六品校尉，本官也是在边关卧冰尝雪长大，岂是你们这些纨绔子弟能比的。”
原来他是在崔家军中长大的，说不定他们小时候见过几面。裴千里忍不住多看了郑统领两眼。
被裴千里叫进来的老鸨一口咬定郑统领喝的酒都跟别人一样，陪他的也是红烟楼里极为牢靠的姑娘，也没有陌生面孔出入，所以他就算是中了毒，也肯定不是在红烟楼。
她凉凉看着睡死了的郑统领：“这人少说一个月也要来十次八次，每次都要叫两三个肯卖身的姑娘陪他才尽兴，他家里还有老婆，怕不是纵欲无度才会落下隐疾吧？再说，真有那毛病，遮掩还来不及，谁会跑来这里闹弄得人尽皆知。要不然就是手头紧，随便想个由头来讹我们。行不行，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裴千里一听，觉得也对，忙叫老鸨去把最熟悉的大夫叫来给郑统领把脉。看看这家伙是不是真不举。
老大夫颤颤巍巍，给郑统领把完左手换右手，还撬开郑统领的嘴巴用筷子扯出舌头，掀开他的眼皮左看右看，然后点点头，松开手任郑统领像个麻布袋一样轰然倒在地上。
裴千里一头冷汗：幸好这家伙睡得沉，不然早被折腾醒了。
老大夫点头：“阳痿，没错，是阳痿。”
郑统领还真是有毛病！！
裴千里吃惊地一挑眉问：“能治吗？”
大夫捻着白胡子：“若是脉弦细微，舌质暗红则为肝瘀不疏，用逍遥散，柴胡、白首、当归疏肝解郁养血活血，白术茯苓甘草健运脾胃。要是尺脉沉弱，舌苔淡白，则为命门火衰，用右归丸合赞育丹。”
“停停停。”裴千里越听越糊涂，一抬手，“您就说他到底是哪一种吧。”只要确定是哪种就好办了。因为这两种药都好找。
“两种都有。”大夫皱眉。
“怎么会两种都有？”裴千里也皱眉。
“老朽也有些想不明白。”大夫忽然握拳轻轻打在手心，一脸恍然大悟，兴奋地指着还像死人一样随便躺在地上的郑统领，“老朽知道了，他是中了毒。中了毒的脉象就可能这么奇怪。”
“有没有得治？”
“有，找到解药。”
“你看不出他中了什么毒吗？”
“看不出。”
裴千里脸色变了变，好不容易按耐住，温声接着问：“直接用药排毒呢？”
“排不了。排毒要靠肝，他现在肝不好，不敢随便用排毒的药，不然不但治不好还会添上别的毛病。您还是快些找下毒的人要解药吧，这个最保险。”
裴千里忽然好想掀桌子，又怕吓到老大夫，憋红了脸，怪叫了一句：“早说你治不了不就完了吗？说那么半天……”
老鸨忙把大夫请了出去。
大夫一边战战巍巍走着，一边很不满地向老鸨抱怨：“最近贵楼的姑娘大不如前了，过去我来，姑娘都会温柔的给我唱小曲。这位姑娘凶巴巴的，声音还像个男人。”
裴千里扶额：他是气糊涂了，忘了自己现在穿着女装。
程海棠拍着手大笑走出来。韩冷香抿嘴笑跟在他身后。
“这家伙还真不举。”程海棠踢了一下地上的郑统领，“看着人模狗样，竟然是个经常光顾花柳之地的混蛋。说不定在别处中了毒，几日才发作。”
韩冷香柳眉轻蹙：“也有可能他知道是谁下毒，却柿子捡软的捏赖上红烟楼来给他治。”
裴千里摸着下巴：“嗯，都可能。不过我们找不到证据反驳他的话，只能他说什么就是是什么。”
“那这么就让他赖上？”程海棠一脸惊讶。
“不然怎么办，现在我们要低调，自然是少惹事为妙。”其实他想起来了。他跟裴乞丐在边关的时候，有个负责守城门的郑校尉曾为他们解围，偶尔还会给他个馒头。现在想想，大概也是因为念着郑校尉的好，他才打消了在学成之后回去把崔家军杀个精光的念头。
想来但凡有别的办法，郑统领也不会来红烟楼闹。就当是报恩也好，他就帮郑统领找找解药，反正他也要找蒋大头的。
只是谁会给郑统领下毒，又是为什么要给郑统领下这种毒呢？
裴千里换了男装，挑了副面貌无奇的新面具易了容，让人抬着郑统领亲自送他回家。
下楼时，韩冷香在他身后干咳了一声。
裴千里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穿女装次数太多，走路都忘了改回来。因为姿势怪异，反而引得别人怀疑。
他定了定，在心里默念“老子是男人，老子是男人”，然后甩开膀子大摇大摆而去。
他深觉这不是长久之计，不然迟早要变态。
郑统领家住在城西，离驸马府不远。裴千里敲门之后，一个魁梧的中年人出来开了门。
来之前，裴千里已经跟老鸨把郑统领的情况打听得差不多了：郑统领全名郑安良，确实是跟随崔大人去边关的郑校尉的儿子。郑校尉离京时跟京城的六品昭武校尉梁家定了娃娃亲。郑校尉几年前死在一次小战役中，郑安良就来京城投奔梁校尉，并娶了梁校尉的独女。他靠着老丈人的关系，进了驸马府。此人名声不太好。大家都说，可怜兢兢业业老实本分的梁校尉把掌上明珠所托非人。
开门的中年人四肢粗壮、面色黝黑，下盘沉稳，一看就是练武的人，肯定就是梁校尉了。
“哎呀，女婿，你怎么醉成这样？”梁校尉一看裴千里搀扶着的是郑安良，忙接了郑安良过去。
“我是统领大人的朋友，方才他在我家喝了点酒。”裴千里拱手。
“有劳这位公子，请进来喝口茶。”梁校尉忙回礼。
裴千里巴不得进去问几句话，也不推让，进去在大堂上坐了下来。
“我家女婿找大人有和事？”
“郑大人委托我帮他查点事情。所以，我也想跟梁大人打听一些事。”
梁校尉点头：“好说，你尽管问。”
“贵婿平日去的地方有哪些？”
“他没什么朋友，不在驸马府和家里，就在红烟楼。”
裴千里有些意外。他原本还以为郑统领肯定会对梁校尉隐瞒他上红烟楼的事。所以他才替郑统领遮掩。而且，梁校尉既然都知道女婿去烟花之地，不是该好好教训郑统领，为女儿出气吗？。
梁校尉对裴千里哑然的缘故了然于胸，笑了笑：“我也年轻过，男人嘛，有时候需要发泄一下。”
裴千里默然：这个梁校尉果然敦厚。不过也是，但凡他有一点奸猾之心，都可以不认这桩许久之前定下的娃娃亲。毕竟把女儿嫁给京城任何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比嫁给边关苦寒之地来的穷小子要好。
心中对梁校尉多了几分敬意，裴千里又恭敬地问：“郑大人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我女婿身手好，办事牢靠，又相貌堂堂，在驸马府也是兢兢业业从不敢偷懒，我想不出他能得罪什么人。”梁校尉一脸诚恳，看不出一点违心的样子。
裴千里怀疑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郑安良把自己掩盖得太好，就是梁校尉掩饰的太好。看来他从梁校尉这里问不出什么了。
想来为了女儿的幸福，梁校尉也不可能给郑统领下这种毒。红烟楼就更没必要干这种事了，毕竟让客人不能人事等于断了自己的财路。那就只有驸马府的人了。
裴千里跟梁校尉告辞后，一边想一边往回走。眼看乌金西沉，又到了他去酒肆盯梢的时候了。
熟悉蒋大头的人太多。所以即便是易容了，蒋大头也不敢冒险白天出来。
想想蒋大头就只有一个办法能弄到酒了，那就是晚上去偷。
裴千里和程海棠、嘿嘿嘿它们分别守在城里所有有好的玉冰醇卖的地方。只要蒋大头出来，他们就一定能等到。
只是蹲了一夜，没有见半个人影。
眼看天边黑暗渐浅，裴千里也不敢再蹲在这里，回到了红烟楼。
程海棠他们一样没有任何发现。
见老鸨跟伙计在一旁嘀嘀咕咕，裴千里想莫非又有难缠的主顾，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两天每天都有一个奇怪的客人，来了就喝酒，也不叫姑娘，我们红烟楼的酒都要被他喝光了。”
裴千里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吃霸王餐？”
“那倒没有，每次都现银结清。”
“把他的银子拿来我看看。”裴千里急切地伸出手。
老鸨虽然不知道裴千里要干什么，却还是把银子拿了出来。
裴千里捏在手里：是他给蒋元瀚的银子没错。蒋元瀚手劲太大，经常在银子上留下凹痕。
只是，即便是他给蒋元瀚的银子也有可能流通到别人手里。裴千里不动声色，把银子还给了老鸨，只笑了笑：“下次他再来，你悄悄叫我也去开开眼界，看看什么样的人酒量能这么好。”
他白天好好睡了一觉，夜里穿着黑衣服静静等着老鸨来叫。
老鸨悄悄叫人来传话，说那人来了，在二楼北角的房间。
裴千里立刻一跃而起，像个影子一样无声无息走廊，猛地推开北角的房间门。
原本坐在桌边狂饮的粗短身影几乎同时从窗口飞了出去。裴千里哪里肯放过他，也一跃而出。
房间里的姑娘只看见一个黑影掠过眼前，然后房门窗户大开，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人了。她呆愣了片刻，才忽然惊恐得尖叫了起来。
裴千里紧追不舍，前面那人像条在黑暗里游泳的鲶鱼一般，滑溜溜地穿梭于各个小巷，总在裴千里就要追上的时候，一个拐弯就甩开了裴千里。
裴千里越发肯定那是蒋大头。轻功这么好又这么熟悉京城的人，只有蒋大头了。
他在后面叫了一声：“蒋大叔，别走。”
蒋大头又拐了个弯。
裴千里提气加快了速度。再追不上蒋大头，他都要内力爆开吐血而亡了。想来蒋大头也应该支撑不了多久了。
转个弯，发现前面是死胡同，然后蒋大头就这么消失了。
裴千里揉了揉眼睛，站在那里原地转了好几圈，都没看出异样。
三边都是墙，只有他这边一个出口。也没看见蒋大头翻墙开门钻洞，怎么就消失了？
他记得这一片都是他的产业，现在全部空置着。他买下这些产业的时候，已经全部仔细打探了一遍，确定没有地道暗格什么的，除非是后来有人动了手脚。
裴千里不甘心地把墙上每块砖和地上石板都敲了一下。墙上的都是实心砖，没有伪装成砖的暗门。地面的石板也确实都是实心的，没有地道入口。
墙上也没有翻墙的痕迹。
真是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