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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老谋深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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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千里让滚蛋发信问独孤珏:“为何军银都是五两,不是十两,或者二两?”

独孤珏回:“之前用过十两,二十两和五十两。十几年前,有大臣上奏折说超过十两就太大不方便分发,小于五两火耗又太多,五两银比较合适。父皇接受了意见,所以之后军银都改五两了。”

裴千里又问:“那时是谁上的奏折建议的?”

独孤珏忙去查,原来是赵显宗。他立刻觉得里面有问题了。

然后裴千里又问:“是不是从改五两军银之后,北关的军银每个月都是四百五十两,不多不少?”

独孤珏又查了一下,果然自那以后每个月都是四百五十两。照理说,北关每个月报上来的军费和军饷是不一样,如何会这么巧每个月都是四百五十两?

裴千里又问:“你问问崔大将军,每次装北关军银的箱子,可是三行三列,九锭一层,一共十层?”

独孤珏通过独孤初向崔常安求证,果然如此。

因为在密切关注户部的一切,所以每当独孤珏叫人去查什么的时候,独孤初都几乎会同时收到了消息。他跟独孤珏一样脑子里都有了很多想法可是却始终串不起来。

直到有人送了一盒子橘子过来,说是孝敬给如今身子沉重想吃橘子的红玉。

那些橘子一共十一层。最上面的都是大的,下面十层却都是小的。这本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是下面的小橘子被人特地压扁弄得跟大橘子尺寸一样,所以扁扁的,大小都刚好三行三列,九个一层。

整个盒子汁水四溅,十分难看,根本不像一点没有好心送礼的样子。

“谁这么大胆。”红玉看了直皱眉,“连王府都敢戏耍?”

独孤初恰好也在,跟独孤珏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

独孤初喃喃地说:“虽说是四两半银,长短宽窄却跟五两银一样,只是没那么高。”

独孤珏点头:“我们一直被误导,以为没法在户部这么多人眼皮子下浇铸四两半银再运出去,外面还有第二套四两半银的模具存在,所以压根没想到在五两银的模子倒入四两半碎银就能浇铸出四两半银来这么简单的事。”

独孤初咬牙切齿:“难怪每个月,不管我们报上来多少银子,最后都只批四百五十两,最后只收到四百多两,原来必须是这个数才能瞒天过海。”

独孤珏冷笑:“不对,确切地说,你们收到的应该是四百零五两。他们设计好了箱子。原本应该三行三列九个一层,十层九十锭一共四百五十两。可是他们却装了十层四两半银,一层五两银,一共十一层九十九锭,这样也是四百五十两。”

“这样一来,出户部的时候过秤就没有问题了。四两半银比五两银矮一些,总高度看着差不多,只要把五两银放在最上面,没有人会起疑去点数。出了户部之后,只要把上面那一层银子拿掉再封箱,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好奸猾!只是他们如何做到在这么多人眼皮子下浇铸四两半银的,莫非买通了所有工匠?银子上并没有工匠的名字,我们要怎么查四两半银到底是哪个工匠浇铸的?”

“疑犯不用买通所有工匠,只要买通加夜班那个就可以了。白天做五两银,夜里做四两半银。反正四两半银也只要浇铸九十个,一夜就能做成。”

“也就是说,每个月浇铸银子时都自愿熬夜赶工的那个人就是浇铸四两半银的人。”

独孤信登基以后,把过去损毁的文书都逐步补充完善了起来。特别是户部,事无巨细一律都有登记。

所以独孤初和独孤珏不费吹灰之力便查到了那个银匠。

只是那个银匠在崔家军还朝的前几日被盗贼击中后脑勺,傻了。银匠家中所有金银细软都被劫掠一空。府尹接到报案后即刻下令封城却硬是没抓到贼人。

后来因为独孤初担任京城护卫,接管全部京城保卫事宜。他本着后人不问前人之责的原则,况且没出人命算不得大案,便把这案子当成普通劫掠案,没去过问。

所以此案子一直到如今都是悬案。

独孤珏凉凉地说:“这分明是在灭口。”

独孤初脸色阴沉:“还把银匠分得的赃银都带走了,还真是滴水不漏。”可惜当时他没把这件案子跟军银的事联系起来,不然当时去查,说不定还能抓到贼人。

“银匠已经痴傻,找到他也无用。”独孤珏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想到的线索,有这么断了。

独孤初嘴角抽了抽:“未必。只是要费些功夫。”

独孤初在晾了赵显宗和两位侍郎许久,忽然大半夜地要提审他们。

赵显宗暗自冷笑:虽然他在牢里,信息不灵,不过按照今夜独孤初的举动来看,查军银案这是陷入了困境。一来他毕竟还是太子妃的父亲,二来独孤初也要向独孤信证明自己和崔家的清白,所以最怕人说屈打成招,不会轻易对他动刑。

除非别无他法只能用这一招了。

侍郎被人带了进去,赵显宗便被留在了外面大堂里。

大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只留下一个侍卫看守赵显宗。

赵显宗眼角瞥见有个身影在角落里一晃而过像是往旁边军饷司去了。

可是算算日子,如今已经是下旬,下个月军银早浇铸完成发出去了,离下下个月浇铸军银时间还早,怎么会有银匠在干活?

侍卫也看见了那人,低声嘀咕了一声:“那个傻子又来了。”

赵显宗心里猛地一跳,问:“什么傻子?”

侍卫回答:“不知道哪里来的傻子,每夜偷偷溜进金部。我们本来以为他要偷东西,结果他却只是点火。搞得我们半夜没得休息总要提防他放火。”

赵显宗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个身影是傻了的银匠。当时为了不引起独孤信的注意,他特地叮嘱假扮盗贼的人留银匠一条命。

他有些心慌起来:独孤初、独孤信和独孤珏都是人精。幸好他们都还没看到这个银匠,不然他们若是听见银匠的零星胡言乱语,很容易推断出事情前因后果。

绝对不能让银匠在这里游荡下去!

赵显宗脑子转得飞快,片刻便有了主意。

他朝侍卫作揖:“这位大人辛苦了。不知道里面还要审问多久,反正老朽也跑不出去,不如你到旁边休息片刻。”

年轻的侍卫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就换了个礼,满脸疑虑上下打量赵显宗。赵显宗虽然身陷囹圄,可是尚未定罪,上头还有个女婿是太子。忽然这么客气,让侍卫有些奇怪。

赵显宗拔下头上的发簪塞到侍卫手中:“我年纪大了,带着这个镣铐身体有些吃不消。劳烦您解了镣铐,让我也轻松一下。”

侍卫见着银子有些心动,又怕出事,所以犹豫不决。

赵显宗又说:“外面那么多侍卫守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就算跑出去也跑不远。等下皇上传唤,你再给我带上也来得及。”

侍卫这才收了银簪,替赵显宗解了镣铐,到一旁休息去了。

赵显宗等那侍卫的身影一消失便快步跑入旁边的军饷司。

跳跃昏暗的灯火下,那人正坐在没有点火的火炉边拉着风箱,嘴里喃喃地说:“军银军银,四两半军银。”

赵显宗上前一把捉住那人的肩膀:“你这个傻子,快走,不要再此逗留,不然我这一次定要你的命!”

那人回头傻笑:“嘿嘿,赵主事,我还要浇铸四两半银,不能偷懒,不然天亮了,有人看见就麻烦了。”

“你这混账不许胡说,什么四两半银?”赵显宗拉着他往外推。

那人泫然欲泣,闹将起来:“你说好只要我浇铸四两半银,就分我银子的。”

赵显宗怕被人听见,忙捂住他的嘴:“崔长安他们都回来了,不用四两半银了。”

那人挣脱开,眼里愤怒的光像是要把赵显宗烧成灰:“你好狠毒,不用浇铸四两半银了,就派人假装盗贼潜入我家,拿走了我的银子,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你不是傻了吗?”赵显宗吓的连连后退,“如何知道这些事?”

周遭忽然亮起数个火把,把屋子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赵显宗此刻才看清楚原来独孤初,独孤信和独孤珏刚才一直都坐在黑暗里默默看他‘表演’。他们身后站着无数拿着刑具的侍卫,却鸦雀无声。

那两个侍郎被人捂着嘴按在地上,一声也发不出来,无法动弹。

赵显宗满头冷汗,下意识转回头去寻那银匠,只是身前哪里还有人?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他的噩梦。

只是虽然光亮了不少,屋子里却比方才阴森冰冷了许多。

独孤信冷冷地说:“好你个欺上瞒下的奸佞小人!”

赵显宗脸色一白跪下来:“微臣方才撞见鬼了,不知道怎么的就胡言乱语了起来。不知道皇上说的是什么事?”

独孤信不理他,示意独孤初开始盘问。

独孤初却撇下赵显宗,示意侍卫松开一个侍郎,冷冷地说:“人证物证俱在,你若老实交代,尚可从轻发落。”

侍郎都成一团,压根没看见赵显宗递过来的眼神,只管磕头:“臣不敢再有隐瞒。”

“赵显宗任金部主事时,你是否在军饷司任从事。”

“是。”

独孤初掷了一锭四两半军银在侍郎脚边:“你们刚才说的四两半银就是这个吧?”

侍郎装模作样捡起来看了一眼:“臣不知道这个军银如何会不足称。户部所有军银都是称重才能出库。”

独孤初眼睛一眯,寒光微聚:“你可知,就是因为你的失职,这十几年北关每月都只收到八十锭这种军银,足足少了几十两。”

那侍郎忙摇头:“王爷记错了,北关每个月都是九十锭,四百五十两银子。”

独孤初嘴角一抽:“你倒是挺清楚的。北关每个月报上的军银数额都不同,你一个小小军饷司从事如何知道尚书每个月最后批准的都是九十锭?”

侍郎意识到自己上了当,脸色越发如死灰一般,浑身哆嗦,抿着嘴似乎打算不出声了。

独孤初冷冷一挥手:“把真正的银匠带上来。”

一个人被拖拖拽拽,拉了过来,按着跪下。

赵显宗一看正是方才那人,原来自己没看花眼,忙说:“皇上,这个银匠数年前就傻了,他说的话不能算数。”

独孤信冷冷地说:“放心,朕不会冤枉你。朕已经叫人给他扎了针,他此刻清醒得很。”

独孤初问那人:“说吧。本王念你只是个从犯,每个月从中得到的好处也不过一两银子,只要你肯从实招来,本王一定向皇上替你求情,免你死罪。”

银匠看了一眼独孤初。

独孤初说:“你只要点头摇头就行。赵显宗尚是金部主事时就授意你在夜里浇铸九十锭四两半军银和九锭五两军银,此事是否属实?”

银匠点头。

赵显宗伏在地上:“银匠私自浇铸军银,微臣实在是毫不知情。”据说这种插银针让痴傻之人清醒的方法其实痴傻之人濒死回光返照。他只要拖延一下时间,独孤初就问不出想问的东西。

独孤初不理他接着问:“他让你装箱之时,把四两半军银放在下面,五两军银放在下面,依旧是四百五十两。”

银匠有点透,然后忽然身子猛烈地抽搐起来,不一会儿就七窍流血死了。

银匠的尸体被人拖了出去。

赵显宗暗暗松了一口气。

独孤初又问跪在旁边侍郎:“在出库时,赵显宗只打开箱子让人看看从不点数就称重出库了。出了户部后,他再把上面一层银子拿出来,重新贴封条。”

侍郎见抵赖不过,只能点头。

赵显宗叫到:“你们这帮奸臣休要串通一气污蔑于我!”

独孤信气得直哆嗦:“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抵赖。看来不用点重刑,你是不会说的了。”

老太监悄无声息从独孤信身后踱了出来。

赵显宗吓得往后瘫倒。老太监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只要他扎几针,任是谁都会说实话。只是审完了,人就死了。

他要再不招很有可能今夜就会跟银匠一样,只能拼命磕头:“臣罪该万死。求皇上饶命。”

独孤信盯着赵显宗恨不得把他生生片成肉片:“你好啊!如此,沆瀣一气,竟然骗了朕十几年。你都被揭发了,竟然还敢接着骗,妄图连累珏王爷、初王爷和崔大将军。朕险些被你蒙蔽双眼,冤枉了忠臣。说,还有同伙吗?李大人可知情?”最让他心惊的是,赵显宗一路升官,就把户部几乎所有官员都拉入了这个泥坑。如果连李大人都深陷其中,整个朝堂还有谁是干净的?

赵显宗哆哆嗦嗦地回答:“臣在崔大将军奏折报上来之前就半路拦住了。李大人不知情。”

有些事,就算李丞相知道,但是因为牵连的人太多太广,他也无能为力。好比这个军饷,他一直都是交给赵显宗去办。赵显宗后来成了太子的岳丈,党羽越来越多。就算李大人隐约察觉有问题,若不跟崔常安通气联合下手,也无处查起。而独孤信又最忌讳朝中文臣跟边关守将私下联络,所以李大人不能跟崔常安交换消息。所以这事竟然硬是被瞒了十几年。

独孤信眯起眼来:“你为何单单只在北关军银上做手脚?”

赵显宗看了独孤初一眼,回答:“崔大将军最好下手。臣怕动作太大会暴露。”

独孤信气极反笑:“你倒是柿子捡软的捏。来人,把这个混账给朕拖了下去,关进死牢,严加看守,谁也不许探望。等朕想好了怎么处置他再说。”

赵显宗自知这一次再无侥幸,早瘫软如烂泥一般,被人拖了出去。

此事算是尘埃落定,独孤初暗暗松了一口气。

独孤珏脸上却淡淡的,看不出悲喜:此事分明还有很多疑点。比如十几年前刚开始做手脚的时候,赵显宗尚只是个金部主事,如何能审核批准北关的军银数额?分明是上面还有人帮忙。

他回头想了想:当时独孤琞恰好开始学习理政,管的就是户部。而且独孤琞在那之后短短两年就向皇上请求要娶赵显宗的女儿为太子妃。当时朝野上下都很惊讶,太子妃至少也应该是个二品以上官员的女儿。赵显宗虽然是李大人的学生,却是苦寒出身无权无势,官阶低微。可是独孤琞坚持己见。

独孤珏以为独孤琞这么做也是看中了赵显宗是李大人的门生。李大人门生遍布朝野,独孤琞一直想搭上这条线,却一直苦无没有门路。

让朝野愕然的是,独孤信最后竟然准了,还表彰独孤琞只看女子贤德不注重出身,堪称朝中男子楷模。

当时独孤珏想:大概独孤信觉得赵显宗能力还可以,而且是李大人的门生,以后前途无量,迟早会是一品要员,所以才准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报太子的人和报独孤珏的人的界限才变得模糊起来。

现在,军银案水落石出,独孤珏才想明白:原来还有一个原因,是独孤琞有把柄在赵显宗手中。他们要靠婚姻结成稳固的同盟。

独孤信对朝中之事远比他清楚,肯定也想到了这些,却不追查,明显是在包庇独孤琞。

独孤初等独孤信走了,忽然问独孤珏:“方才假扮银匠的人是谁?”

昨天他们两个商量,若是直接让银匠上,怕来不及审完,银匠就死了。必须要让一个人装成银匠的样子替他说几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反正只要说的是事实就行。

独孤珏说要找能装成银匠的人容易得很,只要把银匠交给他,让他找人来学一学。

其实最开始跟赵显宗说话的是独孤珏找来的人。他果然学的神形兼备,就连赵显宗都上了当。

此刻,独孤初越想越觉得那人就是裴千里。可是从刚才起,那人就不见了,他也无法证实这个猜想。

独孤珏直截了当地掐灭了独孤初的希望:“那不是裴千里。会易容的人多得是,只要肯花钱,自然能请来高人。”

独孤初默然了:这也是实话。裴千里也是跟人学的易容。既然他会,自然还有别人会。

崔常安离开户部并没有回府,而是又去了宫里求见独孤信。

独孤信脸色冷淡:“崔将军有何要事不能刚才一并禀报,要再次入宫?”

崔常安匍匐在地上:“臣罪该万死。”

独孤信挑眉:“崔将军所谓何事?朕怎么听不明白,方才不是已经查明军银案都是赵显宗所犯,你是清白的吗?”

“臣这些年为了弥补军银的亏空,违抗圣明,私自跟匈奴做买卖,犯下死罪,请皇上责罚。”明摆着银子少那么多,北关却能依旧照常运行,也没有任何士兵出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崔常安想了什么法子。

“嗯。你一个武夫,如何会做生意?”独孤信不但没有生气,脸色却好了很多。

崔常安直起身子,一脸憋屈地回答:“臣说出来,皇上定要笑话臣。多年前有个老乞丐求见臣,建议臣把边关和靠近边关州县百姓富余的粮食高于市价收购,再用两倍的价格卖给匈奴换回牛羊毛皮,把皮毛运到南边卖给南国,所得差价来填补军银亏空和其他费用。”

独孤信一愣侧头想了想:“那老乞丐可是裴存善?”若是别的乞丐忽然跑来提这种建议,崔常安肯定不会理会。

崔常安又伏下去:“皇上英明。裴存善跟过去判若两人,衣衫褴褛,胡子脏乱遮住了脸不说,还疯疯癫癫、苍老瘦小。臣当时根本就没认出他来。在他走了之后许久,臣才恍然大悟。”其实他也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尚年幼的裴千里,觉得他眉眼十分像崔常乐,才意识到原来他放在青山寺的孩子这些年一直是裴存善在抚养。中间波折,他无从知晓,也无法跟青山寺求证。其实,裴存善找他只是顺便给他提了这个建议,最要紧的是让他知道裴千里的存在。

独孤信嘴角抽了抽:崔常安未必没认出裴存善,只是现在追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裴存善已经死了。

“他如何会忽然去找你,跟你说这些?”

“大概是游历四方时刚好路过,得知我的窘境,看在常乐的面子上,便顺手帮了我一把。您知道的,他一直很擅长经商。”

独孤信沉思了一会,对着崔常安挥了挥手:“好了。你也是为了边关稳定,不得已为之。而且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朕就不追究你了。这件事,你不需要再回报给户部,朕知晓便可以了。”

崔常安忙磕头谢恩退了出来,惊觉背后已经被冷汗濡湿。

独孤信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迷醉于他妹妹的年轻人。不过他知道,只要提起崔常乐,独孤信肯定不忍心重罚他。

路过已经被查封的赵府,崔常安的脸色阴沉下来:赵显宗绝不是因为他好欺负才在北关军银上做手脚。军银一年才多少钱?赵显宗也没有必要为了银子冒这风险,花那么多心思。肯定是独孤琞怀疑他带走了崔常乐的孩子,所以要赵显宗用军银逼反崔常安,让那个孩子永远也不能回宫。

如此,独孤琞和赵显宗都不能留着了。现在只要想个办法让独孤信对独孤琞死心。

从此军银浇铸除了要打虎纹戳之外,还要标上银匠的名字。哪一锭银子出了问题,就找哪一个银匠算账。

独孤信却迟迟没有处罚沈行文。

像是悬在空中的斩头刀迟迟不落下来,沈行文日日心惊胆战,最后终于承受不了,这日下了朝主动求见独孤信。他战战兢兢在御书房外跪着:“请皇上责罚臣。”

见他表情颓废一脸汗水,独孤信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沈行文啊,老实是老实,有时候太过迟钝了。独孤初才接触政务几个月都看出房契登记有问题了,沈行文在户部十几年都没看出来。要不是独孤信深知沈行文的为人,又实在是在他家没搜出东西来,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沈行文对这次这么大案子毫不知情的。

“你先站起来吧。”独孤信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说实话,这件事朕也很为难。朕确实欣赏沈小姐,觉得她是初王妃的不二人选。若是定你的罪,沈小姐被牵连,朕不忍心逼着初儿娶罪人之女。若是不定你的罪,又有失公允。”关键,丞相这个位置太重要,才几个月又换人不利于朝纲稳定。

“臣让皇上为难了,臣有罪。”

“要不这样吧。既然是王爷的婚事,就让王爷来定夺。你觉得如何?”

“罪臣不敢有异议。”

于是独孤初被独孤信派人传了过去。

独孤信和颜悦色问独孤初的意思。他倒是有办法不落人口实,现在要的是独孤初松口。

独孤初沉吟良久才说:“沈小姐机敏过人,贤惠大方,只是如今这身份实在是尴尬,让本王很为难。要本王不介意也可以,只要沈大人认程海棠做女儿,把沈宝珠小姐改为嫁给崔景裕将军。皇上只要在大殿上责罚沈大人几句,不用降沈大人的职。到时候儿臣为沈大人作保,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如此一来,皇上就连赐婚之事都不用改了。”

独孤信盯着独孤初,好一会儿才说:“皇儿心思缜密,真是让为父深感欣慰。”如果不依着独孤初的办,独孤初一口咬定不愿意娶罪臣之女,他也没有办法。

他也意识到,独孤初从向他讨要那几处房产开始,就已经布好了局,还让所有人不知不觉一步一步配合他完成了计划。亏他还念在独孤初是思念裴千里过度,都没多想就把院子赐给他了。

从那日在户部之事,独孤信也看出来沈宝珠机智沉稳,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若是独孤初直接退婚,沈宝珠嫁给独孤珏或者独孤琞或者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党羽,都会威胁到独孤初。所以,即便是独孤初不愿意娶她,也绝不会让她嫁给对手。

逼沈家把她嫁给崔景裕,是没有后患的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现在明摆着,除了独孤初,没人敢给沈行文作保。而且如果独孤初表明不肯放过沈行文,任何人强出头都是明着跟手握兵权的独孤初为敌。而且难保以后沈行文不再出什么纰漏,以后担保之人也会跟着倒霉。独孤初到时候有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再踩上一脚……

独孤信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咬牙说:“你且过来。”

独孤初低头靠近。

独孤信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就不能两个都娶吗?”

独孤初摇头:“父皇也见识过了沈宝珠有多厉害。程海棠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儿臣怕到时候别说程海棠受委屈,就连儿臣都掌控不了她。儿臣实在是不敢娶沈宝珠。”

他说怕程海棠受委屈,独孤信完全相信。说怕他掌控不了沈宝珠,独孤信根本就不信。他分明就是怕独孤信逼他,才故意这样说。

独孤信气得脸发白,瞪着独孤初:“你!!!”

“请父皇成全。”独孤初忙行礼。

独孤信咬牙切齿许久,却毫无办法,只能又问沈行文:“沈行文觉得初王爷的建议如何?”

沈行文摇头:“崔将军已经有了正妻,小女若是嫁过去便是妾。此事体大,微臣须得小女同意,不敢擅自做主。”

独孤初冷笑了一声:“如此听凭父王处置吧。反正沈小姐,儿臣是绝不敢娶的。”

独孤信也有些着急:这个沈行文真是个死脑筋。崔景裕要人才有人才,要家势有家势,还是贵妃的哥哥,哪一点配不上沈宝珠?若是他较真办起沈行文,沈行文轻则撤职,重则充军。到时候沈宝珠一个罪人之女,想给崔景裕做妾,崔家都不要了。

独孤信干咳了一声,问独孤初:“皇儿啊,朕年纪大了,也记不清楚,按我朝大律玩忽职守该如何判罪了。”

独孤初如此之聪明,怎么会不知道独孤信的意思?他立刻回答:“轻则降级一等,重则鞭笞流放。轻重程度视失察造成的后果之大小而定。这一次空盖红契的案子,仅京城中就涉及几百户人家,一万两银子。还未统计各州县效仿造成的贪腐和纰漏,想想数额都会很惊人。”

沈行文一听,脚软立刻又跪了下来,伏在地上。

“如何,沈大人觉得怎么样才好?”独孤信嘴角抽了抽问。

沈大人哆哆嗦嗦半天,却还是咬牙回答:“这件事只能由小女自己来决定,微臣不能为她做主。”

他还没有蠢到不能体会其中厉害的程度,却怕耽误女儿,偏偏性子又软,不敢梗着脖子怼独孤信‘任凭处置’。

真是又怯懦又古板,还两头都想占着好。

独孤信快气笑了,瞪着沈大人:“你!!!”

独孤初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转眼望向窗外。若是沈大人不肯,他又要想别的办法,真有些麻烦。

沈大人仿佛睡着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正僵持间,有太监飞奔来报:“沈宝珠小姐在宫门外求见。”

好了,聪明又讲道理的人终于来了。独孤信松了一口气:“快带她进来。”

沈宝珠低头进了御书房不卑不亢向独孤信和独孤信先后行礼。

沈大人满脸羞愧根本不敢抬头。

独孤信一脸笑意。独孤初脸上依旧是那古井无波的模样。

只是他自己却知道,脸上此刻其实有些发热。对于沈宝珠,他心里还是有一丝愧疚的。毕竟沈宝珠一早就说了,如果他不想娶她,早些出声,她去退婚,各自安好。毕竟以沈宝珠的智谋和修养,嫁给哪位谁都是让整个家族都兴旺发达百年的贤妻良母。

可是他,却一边拖着,一边很不厚道的假公济私,用一张滴水不漏的网把她套住了,让她的未来顷刻间坎坷无比。

此刻他有些担心,看似温柔其实很有主见的沈宝珠又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招数来应对他。

沈宝珠从进来后,就没有看过独孤初一眼,也让独孤初看不明白她的心思。

独孤信知道沈大人说不出口,所以很‘体贴’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沈大人说,要让你自己决定。你意下如何?”独孤信无比和蔼。

毕竟沈宝珠再有能力也不过是个女人。他和独孤初两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这么逼迫她有些不地道。

“求皇上不要责罚家父。家父为官十余载,矜矜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下面的部下和顶头的上司沆瀣一气串通起来有意瞒着他,家父也无法察觉。”沈宝珠伏在地上说。

“这个朕自然知道。”独孤信叹了一口气,“只是你跟初王爷的婚事……”

“只要初王爷肯为家父作保,民女听从初王爷的安排。”沈宝珠抬头平静地望着独孤信。

独孤初没想到沈宝珠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沈行文终于抬起了头,眼中含泪望着沈宝珠。

“如此,甚好。”独孤信松了一口气,“选日不如撞日。来人去把程海棠接来,由朕做主,让她认了沈大人做父亲。沈大人和沈小姐都起来吧。”

独孤初跪下磕了个头:“谢谢父皇。”独孤信十分体贴的替独孤初遮掩了程海棠如今再独孤初府上的事情,也让独孤初不至于在沈宝珠面前失去颜面。

沈宝珠垂下眼脸扶起了沈行文。

沈行文哆嗦着嘴唇,许久才低声说:“儿啊,是为父不争气,连累了你。你受委屈了。”

沈宝珠笑了笑:“没关系,父亲,不用放在心上。女儿自有主意。”

独孤信让人快马加鞭去了独孤初府上,不消半个时辰就把人接到了御书房。

程海棠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给独孤信行了个礼。

独孤信很满意:看来独孤初这一阵子花了不少心思调教,程海棠这个野猫一般的女人终于变得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沈大人愿意认你做女儿,你可愿意?”独孤信问程海棠。

程海棠看了一眼沈宝珠,沈宝珠没理成海棠,却似笑非笑看了一眼独孤初。

独孤初淡淡回望,眼里没有任何心虚和歉意,袖子下的手却暗暗攥紧了。他很紧张,担心程海棠拗脾气一上来在这里甩脸子,让他和独孤信都难做。

程海棠收回目光,匍匐在地上:“只要沈小姐和沈大人愿意收留小女。小女自然感激不尽。”

沈宝珠又垂下眼,轻轻推了推沈行文:“民女听从父亲安排。”

沈行文朝独孤信一拱手:“臣听从皇上安排。”

这两父女其实还是很像的。虽然不得不被迫接受,却倔强地保持着最后的尊严,不肯直接答应。

独孤信也不想欺人太甚,点头:“如此,朕便做主了。从今日起,程海棠就改名做沈海棠,与前尘往事一刀两断。”

程海棠朝皇上磕头:“民女沈海棠谢皇上。”她又郑重朝沈行文和沈宝珠磕了个头:“小女谢沈大人和小姐收留。”

沈宝珠垂眼面无表情地还了个礼,心里却十分诧异:都说程海棠飞扬跋扈,桀骜不羁。今日一见,完全不是这样。是她忽然改了性子,还是为了嫁给独孤初所以把自己委屈成这样?

出宫的时候,沈宝珠扶着沈行文上车不顾而去。

独孤初也对他们父女二人视而不见,只管把程海棠扶上车。他知道程海棠难受。方才她能做成那样已经很难得了。

上了车放下帘子,他便把程海棠搂在怀里:“你做得很好,委屈你了。”

程海棠揪着他的胸前衣襟无声地流泪。

“这是最后一次,只要我在,再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独孤初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起来。

独孤信专门发了一个圣旨宣布沈家认程海棠为女这个事情,并且催促独孤初尽快把沈海棠娶进门。

朝中各大臣又是一阵疑惑:之前不是说娶沈宝珠沈小姐吗?怎么又成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沈海棠?

有好事者将之前的圣旨翻出来看了看,哎呀,当时还真的说的是娶沈大人之女为妻,没明说沈海棠。

因为当时沈行文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大家都自然而然的认为是沈宝珠了。有人暗叹:独孤信真是老谋深算,一早就想好了。

原本还在猜测独孤信会从重还是从轻处罚沈行文,不管怎么处罚,独孤信都不会让罪人之女嫁给独孤初。

现在看来,沈行文是平安无事了。他真是捡了大便宜了,只是认了个女儿,就免了罪责。沈宝珠大不了再寻良人。她根本就不用担心嫁不出去。如今她有了个王妃做姐妹,又才貌过人,上门求亲的人绝对少不了。

这一次,独孤初再无半点拖延,立刻开始亲自筹备婚礼。虽然程海棠就在王爷府,他也不厌其烦的亲自去沈府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之礼,给足了沈家面子,还送上了一大笔彩礼,当是感谢沈家的配合,也算是补偿沈宝珠和沈行文,为他们压惊。

沈宝珠望着满院子的绸缎珠宝,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智勇双全重情重义的良人。只可惜你心中只有她。为了她,残忍到牺牲谁都无所谓。”

眼看还有三日举行的大婚,独孤初在王府后门摆了个大锅煮着稠稠的粥,凡是来的乞丐一人一碗粥,还有五个铜板。

于是全城的乞丐都赶去讨粥。王府后门每日热闹非凡。

众人都说独孤初乐善好施,难得难得。

裴千里听说此事时,正歪在桃花树下喝着酒。他叹着气说:“他哪里是在做好事,他这就是在宴请女方家属。”

蒋元瀚只管望嘴里灌酒,一言不发。

“这对你们三个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你以后也不用惦记她了。她啊,也算是圆满了。”独孤初把她纳做正妃。按照惯例,除非她犯大错,不然以后独孤初是不能休她。

独孤初这是在给程海棠吃定心丸。

远远望见独孤珏带着一波人在桃花坞外停了下来,裴千里坐了起来:“咦,这家伙来干嘛?”

他踢了蒋元瀚一脚:“别喝了,干活了,去招呼客人。”

蒋元瀚踢了嘿嘿嘿一脚:“你去。”

嘿嘿嘿把在它膝盖上啃鱼干的饭太细推下去一指柜台。

饭太稀无奈地摇着尾巴,侧头森森看着滚蛋。

滚蛋立刻飞到高处:“别看我,我不去。”

饭太稀伸出手掌在桃花树上一按,那尖利的爪子便露了出来,它阴冷地望着滚蛋,一用力,树干上就多了几道深深的抓痕。

滚蛋打了个寒战:“我去,我去。”

裴千里笑了笑:嗯,它去最好,会说话,会算数,会收钱,一有不对还会叫救命。关键还不会暴露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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