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龙虾人”似乎是在沉湎于自己无法稳定的精神情绪之中，实则不然。 匡辰通过不断放大的镜头倍数，发现了隐藏在龙虾人衣袖内部的手机以及缩到极限的自拍杆。 “我去，特么在搞什么鬼名堂？？” 他继续观察龙虾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后者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在手机屏幕上，有时还会喃喃自语，并没有发觉角落桌子边上正在观察自己的匡辰。 一开始，匡辰错以为龙虾人把手机藏在衣服里头带进来是为了避开护士的检查，以取得和家人亲属通话的自由权，毕竟马头岭精神病院的电话之前也见识到了——安装在楼道口的老旧的电话机，只能接不能打。 后来匡辰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龙虾人根本没疯！ 事实上，他正常得很，比活动大厅里任何一个病人都要正常，换句话说，他没有得病，本来就不是病人。 至于一开始见到的，门诊部那会儿疯疯癫癫摇头晃脑的状态完完全全是他装出来的。 龙虾人将手机摄像头对准活动大厅里姿态各异的精神病患，缓缓移动。 “他在录像。” 为了更加清晰的观察，搞清楚这人究竟在搞什么，匡辰朝前挪了几个位子，坐到一个瘦削的老病人旁边。 老头正在吃着什么，布满褶皱的手颤巍巍的捏住银色的调羹，舀起一勺米色的糊糊送进嘴里。 “唔唔，不错，厨房伙食可越来越好喽！” 他自言自语道，又从病号服宽大的口袋里摸出了什么丢进糊糊里头，用调羹碾碎、搅拌。 那东西颜色不太对劲，是黑褐色的。 匡辰好奇的朝碗里头看了一眼。 里面此时正不断有昆虫的残肢浮起。 半条蟑螂腿、压碎的潮虫、圆蛛拦腰截断的腹部、干扁卷曲的蚯蚓…… 老头十分享受的又舀起一匙送进嘴里。 咀嚼，咀嚼…… 昆虫肢体在他残剩的牙口里来回运送，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注意到匡辰的关注，老头缓缓的将碗推到他的面前，同时举起调羹送到匡辰嘴边，说道：“呃呃……你，你也要来一口么？小伙子。” “不，不用了，我吃过了，不用再吃了。” 匡辰连忙拒绝了老头的“盛情款待”，待老头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虫子糊糊浓汤”，他才放心的呼出一口气。 再看龙虾人，又用衣服遮住了脑袋。 不一会儿放下，但没过多久又重复起了之前的行为。 “该不会是同行吧，来马头岭精神病院暗访来了？可就算是暗访也没必要搞成这样，太夸张了吧。把自己搞成精神病是想要做什么？为了深入核心，拍到一般的采访所不能触及到的地方？” 匡辰下意识的记起曾看到过的一则关于新闻记者潜入精神病院暗访的旧闻。 ——事件是真实发生的，主角的名字叫做娜丽布莱，美国人。 1887年的时候，当时美国有精神病人家属反映罗斯福岛的精神病院医院存在虐待病人事件，但是每个州的精神病院对待采访记者都是大门紧闭。 《纽约世界报》的编辑询问记者娜丽愿不愿意潜进一家精神病院，做出详实的报导并忠实地记录一切。 娜丽答应了，她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认为能骗过医生。 确立了这个目标后，娜丽开始计划潜入。 为了以防万一，娜丽使用了一个化名，好让编辑可以随时追查她，并适时把她救出去，她在镜子前反复练习精神错乱的表情和状态，开始长达一个月的装疯时间。她将自己弄得披头散发，在大街上乱窜，阻碍警察进行公务；她搬进一间破旧的寄宿公寓大闹特闹，把其他住户都搞的鸡犬不宁；她眼神涣散地躺在路边，一动不动数个小时，像是死了一样。 经过法院和医生的一致认定，娜丽如愿以偿的判有精神病，并被强迫送到罗斯福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根据娜丽布莱回忆，她一进入病院，行为和举止就恢复成了正常人，可是每一个医生和医护人员都认为她是疯子，为此娜丽还收到了两次“电击惩戒教育”。 每天晚上，娜丽和其他精神病人都要进入非常窄小的拘束袋睡觉，由医护人员锁死床上开关，到第二天再给他们开锁。 那些比较正常的病号还得承担医护人员的工作，进行扫地刷盘子洗衣服，或是进入厨房帮忙，不听话的病人就没有饭吃。 娜丽在精神和身体都极度疲劳的环境下坚持了十天的时间，最终在公司的救助下，终于离开了精神病院。 之后，娜丽布莱将自己以秘密采访完成的见闻报道写成了一本书，书名叫作《疯人院十日》。 目前的情况比对起来看，略有几分相似。 首先是马头岭精神病院近几个月传的沸沸扬扬的病患暴动死灰复燃，导致江平市社会热点的转移，像是一夜之间，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转移到了鸟不生蛋的马头岭。 紧接着，社长便交代了任务，虽说不至于像娜丽一样装疯卖傻潜入精神病院，不过……不能保证其他从业者不会依葫芦画瓢。 搞到难得的马头岭精神病院的专访不是那么的容易，免不了会出现同行正面攻不破而搞骚动作的情况。 眼下的龙虾人有很大概率会是同行，也许是自媒体作者…… 匡辰坐了一会儿，随后径直走了过去。 “呦呦……老铁们，有小礼物的上一上啊，贵宾席的大哥大姐们，谜语哥今儿带你们见识一哈精神病院内里乾坤，鼎鼎有名的江平市马头岭第四专科医院！” “房管注意，把那几个刷屏的给老子禁了！” “啥？你们对那个站窗边的女病人有点意思？？口味独特！好嘞，待会儿带你们去和她来次‘近距离接触’……” “感谢老板的礼物！老板大气！！” “赶紧滴，刷起来！不要停！！” …… 一连串细微但是依稀可以辨认的话音从龙虾人猫住头部的病服内部传出来。 为了不被医护人员或其他的病患发现，他缩起脖子，特意压低了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