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里怕伤到怀里的孩子只守不攻，只是他的身手毕竟比孙将军好上太多了，所以最后控制了局面，退到墙边一跃而出。
孙将军在里面叫了一句：“来人，有人抢走了小少爷，给我追。”
他笃定裴千里无法证明这孩子不是孙家的，所以毫不犹豫地反咬一口。
“呵呵，说什么忠厚老实，一碰及自己的利益各个都变成了无耻之徒。”裴千里冷笑了一声，不敢逗留。
只是那孙将军的士兵来的很快，一下就把他围住了。
刀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齐刷刷对准了裴千里。
裴千里将孩子塞到了怀里，空出两只手，准备来一场恶战。
那孩子像是感受到了危险，在裴千里怀里忽然发出小猫叫一样细细地哭声。
“孙将军可不像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根本就不顾及孩子的安全。”裴千里讥笑孙将军。孙将军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不能伤到孩子，这越发让裴千里坚定了要把孩子带走的决心。
孙将军不答话，只冷声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孩子抢回来。”
裴千里摆开架势，双目锐利警惕，全身绷紧，如被狼群围住的狮子。
其实他已经告诉了孙将军合理而又可行的出路。可惜孙将军家在高位惯了，不习惯跟平头百姓商量讲道理，根本就听不进去。所以裴千里只能硬碰硬了。
“这是怎么了，孙将军要在自家门外摆阵打仗吗？”崔景初的声音忽然凉凉从圈外传来。
他身后黑压压站了一片士兵，人数明显多于孙家的。
裴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来得真及时。虽然他不怕打架，可是真跟人动起手结下梁子可不是好事。
崔景初升任京畿护卫将军后，原本是不需要亲自带兵巡逻的，他却坚持每日早晚各巡一次。一来显示他的重视，二来他多年带兵能从很多常人看不出的迹象上发现异样，来避免灾祸。
崔景初巡逻的线路靠近孙将军家，而且看时间也快巡到这里了。
裴千里其实预备了自己万一脱不了身，还可以向他崔景初求救。
孙将军忙举手示意士兵们把刀枪放下，朝崔景初行礼：“少将军。今有歹徒光天化日之下闯入下官宅邸意图抢走麟儿。幸好下官发现及时将他围在了这里，不想惊扰了少将军。”
崔景初冲裴千里一挑眉：“是吗？”他太熟悉裴千里了，所以刚才在老远就一眼认出贴了面具换了衣服的裴千里。
虽然不知道裴千里又抽什么风去惹孙将军，但是崔景初还是决定把他先救下来再说。
裴千里脸上立刻做出悲切地表情，一边抹眼泪一边悲切地说：“少将军可要为小民伸冤啊，拙荆昨夜为小人生下麟儿，一时不慎被那产婆偷走。小人从产婆处得知，她将孩子带来了这里。小人不知这是孙将军家，寻儿心切就闯了进去，然后就被围起来了。”
崔景初心里明白了大半，嘴角抽了抽，问：“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你的孩子，倒是告诉我，这孩子有什么特征。”
裴千里朝孙将军一拱手：“不如孙将军先说。”
孙将军不慌不忙：“这几日，我都在城墙上值守，还未曾见过麟儿。”
裴千里朝躲在门后的小妾说：“那尊夫人总该知道吧？”
自己生的孩子都说不出特征，明显就是在说谎了。
崔景初冷眼瞟见那小妾脸色惊慌低头不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他不想深究下去对裴千里说：“大概孙将军一时被小人欺骗，抱错了孩子。你便带着孩子速速离去，不要再在此喧哗。”他这是在同时警告孙将军和裴千里，这个事情到此为止。孙将军也不要为难裴千里了，裴千里也不要再说什么让孙将军难堪的话了。
孙将军见众目睽睽，还有崔景初做主，也不敢再造次，朝围住裴千里的士兵一摆手：“是本官弄错了，放他走。”
裴千里那敢再作死，对崔景初虚虚一拱手，便脚底抹油飞快地跑了。
崔景初也不多说，带着人继续巡逻去了。
裴千里确定没有人跟着他，便脱了面具，把孩子送还给了那个妇人。
妇人千恩万谢。
裴千里叮嘱她速速离开京城再也别回来。
他也把不准孙将军会不会恼羞成怒再干点什么。
大婶早上买菜回来时啧啧感叹：“哎呀，今天街上有两家都被灭了门，太惨了。如今这世道，真是……”
正在树下喝茶看书的裴千里听见猛然转头看着大婶：“哪家？”
“不认识啊。好像一家是产婆，一家是死了丈夫的产妇。听说那女人昨晚上才刚生了孩子，还是那个死了的产婆给她接生的。产婆家邻居说只听到夜里有人低声说话，那妇人家的邻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妇人一定是被一刀割断了喉咙，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裴千里头皮发麻，失神地问：“孩子呢？”
“不见了，太惨了，这世道什么怪事都有。产婆家倒是有几个钱。那妇人穷得叮当响，没什么东西好抢的，干什么要下这种毒手。”大婶嘟嘟囔囔地进去了。
裴千里失神坐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原本他是想帮人，没想到倒害人丧了性命。
孙将军被他提醒，从产婆嘴里问出了孩子原本来自哪家，然后索性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抢了孩子。所谓民不举官不究，知道这件事情的外人都死了，如今那孩子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儿子了。孙将军也再不用担心有人告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浪，混迹于朝堂的人，孙将军做起事来远比小妾要狠辣果断干净利索得多。
只是裴千里明知道是孙将军做的，却无法证明，真是恨得牙痒。
裴千里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眼神发直。韩冷香有些担心，过来问：“你这是怎么了？”
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幸好那日他们都不在，他还易了容。孙将军似乎也不打算再追究。而他跟孙将军对质不但不能拿孙将军怎么样，还会白白暴露了自己。
所以这件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就这样了。
裴千里垂眼掩去眼里的情绪，捡起落在书上的树叶：“没什么。这本书好像有错，前言不搭后语。”
韩冷香翻了翻书笑了笑：“哦，是装帧错了，你看这两页交换了位置。”
裴千里脑海里电光石火一般闪过杂乱的念头：交换了位置。这两处交换了位置。宫里曾有人买死婴。
那本起居录之所以要重做，是因为要更改事件发生的时间。上面只有两处被更改过，会不会是直接把它们交换了位置。难道是有人不想让人知道崔常乐生孩子的真正时间？
那崔常乐真正生孩子的时间就是第一处被更改的地方，也就是跟李妃生孩子几乎在同一时间了。
那死婴呢？是为了换出李妃的孩子，还是崔常乐的孩子？
而且按照时间算。崔常乐怀孕的时间是在皇上登基数月之前。与先皇的宫女私通要是传出去，对于当时还未取得所有大臣支持的皇上来说是致命的打击。皇上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更改崔常乐生孩子的时间。改了时间后，就显得崔常乐是在被皇上纳为妃子后才怀孕的。
因为怕有人说漏嘴，借口怕崔常乐听见伤心，所以当年宫中禁止讨论这件事。知道真相的人都死的死，疯的疯，久而久之，就没有人记得真正的时间了。
只是既然要用到死婴，自然要到宫外来找死婴。
这次虽然又死了几条无辜性命，不过却提醒了裴千里：能提供死婴的多半是产婆。
孙将军家热热闹闹给新添的公子办满月酒，还邀请了崔家。崔景初自然知道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不过他没有兴趣为了不相干的女人跟孙家做对。
皇上还特地派人给小公子送了一对金手镯做贺礼，恩准孙才人省亲。
很多人都看不懂了。自从崔景裳住进李妃的院子后，大家都觉得从此崔景裳要独宠后宫了。孙才人分明是看着不得势。可是皇上又如此明确的表明了他对孙才人的重视，让人不敢小看孙家。想想孙才人手里还攥着掌管后宫的权利，怕是日后跟崔景裳之间还难分伯仲。
裴千里却知道，这是独孤信惯用的手段：平衡势力，孙家制住崔家，崔家制住孙家。这样他这个皇上才最省心。
他听见孙家那边闹轰轰的，心里十分憋屈：有些权势才有公平，其他一切都是屁话。
蒋元瀚从门外走了进来，咋咋唬唬地说：“哎呀，好饿啊。有吃的吗，到吃饭时间了吗？”
程海棠跟在他后面，不理裴千里却溜到里面找韩冷香去了。
“我这里是饭铺吗？一到饭点你就来了。”裴千里眯眼望着蒋元瀚。
蒋元瀚嘿嘿一笑：“老大还跟我计较这个，真小气。”
“不能让你白吃饭，去帮我打听个事情。”
“啥？”
“你帮我问问城里圣元元年就在做产婆还活着的人有几个。问问她们圣元元年可否有人跟她们买过死婴。”裴千里想了想又说，“这事很重要，你只能悄悄地问，不能告诉别人，包括程海棠。要是你问到了，不要声张，带产婆来这里，我要亲自盘问。”
“就这事啊？买活婴的不少，死婴的却不多，很容易。”蒋元瀚一脸满不在乎。
“什么？有好玩的事情吗？”程海棠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忽然伸头过来问。
“没事。”裴千里和蒋元瀚几乎同时回答。
程海棠翻了个白眼，撇撇嘴走开了。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裴千里忽然涌上不安的感觉，叮嘱蒋元瀚。
“知道，放心。”
“要不这样，你只要查到所有老产婆的下落，死婴什么的我自己去打听。”裴千里还是不放心。
“哎呀，老大，你怎么婆婆妈妈？！我去查就是，放心吧。这又不是混进什么王爷府和宫里，也不是刺探军情，能有什么危险？再说老子好歹是天下第三。”
裴千里笑了笑：也是，是他多虑了。接连死了太多人，连他也变得畏首畏尾，小心翼翼了。